所有地圖都不會顯示的、橫濱最惡最肮髒的所在——隻以一座橋與其他土地相連的人工島。
即使是在衛星地圖上,也以馬賽克直接模糊化,不知道的人就永遠不會知道。
枝垂栗跟着太宰治踏上橋梁,有點好奇的朝着橋邊看過去,“竟然還有廢棄的鐵路。”
橋邊有個看起來年代久遠、以鉚釘連接而成的鏽壞鐵路,鐵軌上生滿雜草,比他們站立的地面還高一點的拱橋已經完全鏽蝕,看起來搖搖欲墜。
“已經廢棄七十年左右了。”太宰治随意的瞥了一眼,“走了,别在橋上停留太久。也别想拿出手機拍照,會出大事。”
枝垂栗很乖巧的點點頭,繼續往前走,“為什麼不拆掉?廢棄的鐵路。”
如果是在擂缽街形成之後才廢棄,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不拆掉,可是早在擂缽街形成之前就已經廢棄很多年了,為什麼當年沒有拆掉?
江戶川亂步對這裡的事老實說不太了解,也跟着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興緻缺缺的說,“反正就是官僚的那些事,拖延着拖延着,就到了現在。”
雖然是非常籠統的回答,不過已經完全能讓人想像其中的原因。
畢竟就是這樣的,枝垂栗作為世家子弟,更清楚究竟會拖延到什麼程度。
很久以前,人工島和周邊還是由官方管理的租界時沒有處理廢棄鐵道,現在就更不可能處理了。
這座橋梁不算長,走到中間就能看見島上最前方的房屋、倉庫、附近淩亂擺放的集裝箱,以及更後方屹立不搖的骸塞。
“骸塞呀。”枝垂栗舉目眺望,“在橫濱之外的地方也很有名。”
江戶川亂步轉頭看了看他,“很有名?”
“廢墟探險。”枝垂栗眉眼彎彎的說,“骸塞太明顯了,來到橫濱的人都會看見,難免就有一些想探險的人出現。”
“啊啊、那些想偷拍的家夥啊。”太宰治滿臉嫌棄的說,“确實三不五時就會出現,不過都被阻擋在橋外了。如果偷偷溜進去的,也會在黑市就被打暈丢出去。”
“沒錯!”枝垂栗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更多想探險的人前仆後繼的過來。裡面到底有什麼呢?明明不是官方機構或軍事基地,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進去……這會讓一部分人特别好奇呢。”
江戶川亂步更嫌棄的咂咂嘴,“日常生活過得太幸福了才會這樣!”
“這個嘛。”枝垂栗笑了笑,“雖然不一定是過得很幸福才想探險,但大概是想尋求刺激才過來的。”
江戶川亂步注視着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黑市建築,低聲說,“尋求刺激……”
太宰治也嗤笑一聲,“是呢,即使沒成功進入黑市,被打出去就足夠刺激了。”
“這麼說也是呢。”枝垂栗理解的點點頭,“對很多人來說,被打暈丢出去也是非常特殊的經曆了。”
太宰治摸摸下巴,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懂了!前仆後繼過來的人都是為了體驗被丢出去的快感才來的吧!嗚哇……好惡心,黑市的極道勢力們完全變成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的玩具了嗎?”
當然絕對不是這樣的。
不過江戶川亂步和枝垂栗對視一眼,倒也沒反駁他,反而同時笑起來。
枝垂栗還附和着道,“這麼想想,極道勢力的人真的變成某種遊樂設施一樣的存在了呢。”
太宰治露出更嫌惡的表情,搓搓手臂,“好惡心——”
但再怎麼惡心,還是要把那群人丢出去。
無論是橫濱的普通人還是在這裡的極道勢力,都絕對不想讓人工島……或者說連着這座橋梁之外的、以往的整個租界區域在内的所有事情被外界知道。
要判斷究竟是來黑市買東西的人還是來探險的人也很容易。通常手中拿着相機或手機,一臉鬼鬼祟祟模樣的就是來探險的人;有着特定目标、眼神堅定的,通常就是來買東西的普通人。
雖然也有一些防不勝防的,但特務科和港口都有專門的部門在處理被放到網絡上的資訊,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外界的人真的搞清楚這座人工島究竟扮演着什麼角色。
當然,除了探險的和買東西的,極道勢力的人、本來就在這座島上生存的擂缽街和貧民窟的人,也隻能通過這座唯一的橋梁進出裡外兩個世界。
比如現在。
他們即将踏出這座橋時,幾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孩子迅速從他們身邊奔跑過去。孩子們穿着極為破舊的衣物,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臉上的神情帶着隐隐的喜悅,一個個興高采烈的。
枝垂栗的目光從他們鼓鼓囊囊的褲子口袋飄過。
“巧克力。”太宰治也看了一眼孩子們奔跑的身影,“那就是他們外出打工的報酬、接下來幾天的食物。”
他隻是将他們三個人都很清楚的事實說出口而已。
江戶川亂步雙手放在兜裡,将視線從迅速隐入暗處的孩子們身上收回來。
太宰治笑眯眯的繼續說,“别覺得我在說多餘的話,我今天可是導覽呢,不說點什麼就太不稱職了。”
枝垂栗看了看他,直接拆穿,“剛才明明就是故意說巧克力的。”
太宰治無辜的攤攤手,“我才沒因為有的巧克力可以住豪宅,有的巧克力卻是孩子們唯一能維生的食物而感到心理不平衡呢。”
“你就是沒有,你一點都不覺得不公平,隻是故意說給小栗子聽而已。”江戶川亂步也直接戳穿他,“哼哼,太明顯了,連亂步大人都看出來了。”
太宰治撲哧一笑,也完全不否認,“沒錯,我就是沒有。”
這座人工島原先是租界區域很重要的地方之一。在擂缽街大爆炸之前,這裡住着無數、無數的人,房屋和設施都非常完備,也正因如此,爆炸造成的傷亡非常嚴重。
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人工島已經重新煥發生機,住進比以前還要多的人。
“感覺是好諷刺的話。”江戶川亂步評價道。
太宰治還是笑眯眯的,“不然呢?從一座死亡之島到現在能讓一大堆人生活,就是重新煥發生機呢。”
整體算是個寬敞長方形的人工島,現在以爆炸後的廢墟為基礎,大緻可以分成三個環狀區域——最外圍房屋完好無缺的是黑市區域;中間房屋沒有完全消失、還有着斷垣殘壁的是貧民窟;當年房屋完全消失、有着規律碗狀,比貧民窟還難以生存的擂缽街。
環狀區域之外,長方形左右兩邊的長邊,一邊太靠近爆炸範圍,已經成為擂缽街的一部分;另一邊則保留着當年租界的小型碼頭,現在由港口管控,用來運送各種在黑市流通的貨物,放着不少集裝箱。
黑市區域占據着最好的活動空間,大多數店家都是過往沒受到爆炸影響的住家,看起來井井有條。雖然也有一些後來才用破木闆搭建起來的店,不過不會影響美觀。
“這種地方哪需要美觀啊!”太宰治忍不住吐槽道,“連普通的房子都三不五時被打得亂七八糟,随便用木闆釘起來就當修理好了,哪需要什麼整體美觀?”
江戶川亂步非常贊同的點點頭,默默看了看枝垂栗,“小栗子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堅持耶。”
枝垂栗有點受打擊,“很奇怪嗎……?唔,仔細想想,有木闆房混在裡面,也是一種特殊的美感呢。”
太宰治又吐槽道,“就說了,這裡沒有任何一點能稱作美感的東西啊!”
他們走在原先是住宅區而規劃良好的街道上。可能正如太宰治說的,由于三不五時發生火拼,道路已經明顯有些破敗,周邊的房屋也一個個看着就身經百戰。
房屋外部看不出來,但是可以從外頭守備的人、店面裡的人,很明顯看出地盤劃分。
太宰治依舊悠悠閑閑的帶着兩個人往前逛,在各種隐蔽的目光中停下腳步,站在其中一棟房子前介紹道,“這是黑市最大的武器交易中心!港口旗下的店鋪之一,由黑蜥蜴直接控管……”
枝垂栗小小聲的對江戶川亂步道,“總覺得不該和太宰一起來的,他好高調啊。”
雖然和太宰治來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太宰真的很高調,一點都不在意周邊的隐蔽目光,想停就停、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江戶川亂步也小小聲的回答,“亂步大人就說他不行……”
“什麼不行?”太宰治瞬間回過頭看他們,冷笑一聲,“我特别行。”
另外兩個人都實在不是很想立刻聽懂他在說什麼,可是依然非常不願意的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
江戶川亂步決定裝作沒聽見。
枝垂栗倒是笑着擺擺手道,“你行不行,好像不重要呢。”
“怎麼可能不重要?”太宰治不依不撓,“這關系着我的名譽!”
江戶川亂步雙手叉腰,“你的名譽也不關我們的事!”
枝垂栗偷偷笑起來,目光在太宰治後方的店鋪頓了一下,眨了眨眼,“上午好,芥川君。”
太宰治跟着轉頭看過去,笑眯眯的揮揮手,“好久不見,芥川。”
一身黑風衣、兩鬓底下微微泛白的纖瘦少年出現在店鋪門口,微微朝太宰治鞠躬,“太宰先生。”
他鞠躬完畢,又對着枝垂栗微微鞠躬打招呼,“枝垂先生。”
枝垂栗眉眼彎彎的朝他點點頭,介紹道,“這位是江戶川亂步。”
芥川龍之介這才将目光放到旁邊的江戶川亂步身上,也點點頭,“江戶川先生。”
江戶川亂步皺着眉看了他一眼,脫口而出,“有病就去治,一直拖着做什麼?”
空氣頓時有些安靜下來。
枝垂栗率先撲哧笑了一下,又微微嚴肅起來,“是呢。芥川君最近是不是沒去看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