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真走到一個假裝背對着他采集樣本的船員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過頭,頂着自然卷露出一個笑,一張有點内向的臉。
“你是出于你本人的意志這樣做的嗎,”譚真拿起終端掃了一下他的長相,念出這張臉對應的名字:“宋揚?”
“我就知道你能發現我。”複制人站在原地對他說:“我們想保證船員的安全,我沒有惡意,媽媽。”
譚真挑起眉,注意到它語句表達中自稱的極度混亂。“到底是‘你’還是‘你們’?你們所有複制人的思維是連在一起的?”
複制人搖搖頭。
“何為一?何為全?”
這個男人擔任的是副領航員,在船上譚真也見到過他在休息區認真地與朋友争辯,表情正如此刻。“整體的概念或許隻存在于哲學中吧,科學研究至今也無法擺脫将粒子想象為一個個獨立的小球,但實際上拆分到極緻,所有物質都隻是空間。”
這時候有人喊了一句宋揚,他離開去幫忙了,又走過來另一個陌生船員無縫銜接剛才的對話:“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暫時将我看做一個獨立的個體,這樣溝通會更方便一些。”
譚真也提出他的建議:“獨立的個體,你能别再叫我媽媽了嗎?我們之間沒有親緣關系。”
“為什麼?”它頓了頓:“你喚醒了我們,你給了我名字,你讓我産生歸屬感,這就是家人的定義。”
“我給了你什麼名字?”
“瑞瓦。”它說。
昨夜電閃雷鳴,黑發灰眼的異界來客坐在岸邊,對流光溢彩的河流發出了呼喚。那一瞬間他并非隻是毫無觸動地尋找完成任務的方式,他是心存期待的。
“你不是在面對一條無生命的河流,你在向我們問候,我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這個集合意識體——就随它所願叫它瑞瓦吧,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竟有些羞怯。
譚真都快不記得還有這一茬。他扶額:“這是個偶然事件,我沒有想要借此控制你或者和你建立聯系。”
接下來他見到了堪稱神奇的一幕,複制人身上藍調的光暈因為這句話而變淡了,不僅僅是面前這一個,就連各司其職忙于修複設備的其他複制人的行動也變得不靈敏起來,瑞瓦正在通過這種方式表達沮喪。
……原來它們真的不分彼此,雖然複制人們保留了各自的性格記憶,但瑞瓦這裡卻有一個總開關,随時調用着任何一人的權限。譚真想,如果要任務順利進行下去,還真得同這個集合意識體商量好利害才行。
“瑞瓦,既然你願意這麼稱呼自己,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與擁有這個名字的人交流……以正常人類的方式?”
“嗯嗯。”瑞瓦像小狗等待飛盤一樣積極地上下點頭。
“我們的艦載人工智能向我提出了一個建議,借助你們的手修複星艦,再将你們騙到星海關進實驗室或統一銷毀。”譚真說:“因死亡産生的人類複制體之前還從未出現過,你們具有極高價值,而且違反了智慧公約,無論哪條都足夠你們失去自由了。”
“我……”瑞瓦說:“我感覺很傷心,媽媽,我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曾效忠于星海。”
“這就是我為什麼沒有同意。”譚真說:“你們是我的同學與師長,擁有完整的人格,也應該擁有選擇的權力。所以我的提議是,修好星艦将我和季馬在聯盟境内放下,你們可以帶着船去任何地方。否則,湯力依然會發出通緝信号。”
瑞瓦有點傻眼了,沒想到媽媽這麼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