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丞在說謊,江言的心裡一清二楚。
他就像麥當勞,能讓所有人對他感覺不錯,偶爾還給大家發點福利。
金丞說他錯過了4月份的招生季,沒有來過首體大的校園看環境。聽上去沒有什麼大錯,可錯就錯在,當時的招生季是由學生會幹事江言一手負責。他不僅在那天看到過金丞,還見到别人遞給了他一份體院的詳細介紹。
然後在将近午休時,江言又一次偶遇了金丞。
隻不過那一場偶遇,金丞并沒有發現他。
那天是一個薄荷藍色的晴天,金丞一個人站在道館外面,臉色像四月天,一會兒樂呵呵地打電話,一會兒翻臉不認人,和電話那邊的人吵架。他髒字不多,可出口如箭,罵人主打一個損,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朝對面開炮。
透過道館外大楊樹的“毛毛蟲”間隙,江言認出了他,聽着他嘈嘈雜雜,罵罵咧咧。
在不被人察覺的地方,金丞笑罵着,靠着樹,脫下右腳的帆布鞋,弓腰下蹲,磕出一顆不小心跑進去的小石頭。江言和他隔着人影浮動,卻聽不清他到底和電話裡的人吵什麼。
現在江言拎着兩個人的運動包,還有一袋大概5斤的龍眼,帶着金丞這個滿口謊話的人往宿舍走。路上人多,他偶爾慢下來,等一等走在身後左右張望的金丞。
濃黑的眉毛都快要皺到一起去了,劉海兒被夏風吹開,露出飽滿而幹淨的額頭。眼睛裡卻藏着一抹精光,稍縱即逝。
雖然金丞曾經來過校園,可江言仍舊能看出他對學校不夠熟悉,現在的他一定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找什麼人。
東校區的宿舍樓是學校裡最為喧鬧的一片,還未走近,已聞其聲。金丞看了一路,放在兜裡的手機還處于關機狀态,不因為别的,單純因為不想花錢。手機一打開,他不說一句“我把錢轉給你吧”就不合适了。
可讓他往外掏錢,金丞還真不舍得。
他這輩子就兩樣事難受,第一件,拿不到金牌,第二件,花自己的錢。
能花别人的就不要動自己的小金庫了,人生在世,比賽第一,存錢第二。金丞走在校園裡,仿佛看到了滿街的飯票在街上閑逛,每一個都能讓他吃上一口,一時之間居然亂花迷了人眼。當熱烈而透明的風吹拂他面龐,金丞的胸腔裡也鼓動着某種情緒,他已經愛上了這裡。
首都體育大學,他終于來了!
宿舍條件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是吃過苦的孩子,從小就在武校裡摸爬滾打。武校,顧名思義,那就是專門學競技武術的地方,進去沒有不挨打的學生。不管教練是真收拾,還是假厲害,多多少少都挨過。但相應的“報酬”也很豐厚,一滴血,滴滴淚,換一身淤青,得一身榮耀。
“進來吧,就是這裡。我也住在這屋,4人間沒住滿。”江言後半段路都沒怎麼開口,金丞專心緻志地左顧右盼,他專心緻志地看着他左顧右盼。現在他推開401的房門,金丞跟随進入,“嚯”了一下子,宿舍裡收拾得特别幹淨,一塵不染。
“好幹淨啊。”金丞進屋後短暫地觀察了一番,得出一個結論,這屋裡的人肯定有潔癖,而且服美役。
是個裝逼的人,首體大有自己的逼王。九成九就是江言。
先不說這地面有多幹淨,擦得都能照鏡子。床上的被子都疊成了小方塊兒,床簾和窗簾都像用熨鬥燙平過,柔軟中不失垂墜感。床下是學習區域,每一張桌子上有兩個書架,一邊是專業課的書,一邊是跆拳道的理論知識。
中間放着筆記本電腦。
桌子擦得同樣可以照鏡子,還額外多出了一個護膚小架子。琳琅滿目的面膜、手膜分類存放,讓人眼花缭亂。
“學長,這是你的書桌吧?你……東西真多。”金丞走過去瞧瞧,原本他以為這些東西隻會出現在美妝博主的家裡。真走到桌邊,金丞什麼都沒碰,不經意間嗅了嗅,一股從沒聞過的氣味鑽進他的鼻腔。
是很苦的中藥味?那病包兒還調理身體呢?但他馬上就分辨出這不可能是江言正在喝中藥,最有可能的是……香水。
而這苦苦的香水後調裡,壓着一絲若隐若現的煙草味。
金丞不禁一笑,狐狸尾巴這不就被自己抓到了嘛,401宿舍裡肯定有一位偷偷抽煙的藏煙人。把屋子收拾得再幹淨有什麼用?做那麼多面膜、手膜也掩藏不了你就是個煙槍。
“對,那是我的書桌,我東西比較多,放得有些雜亂。”江言還嫌棄他那張桌子雜亂,“你的包我先放在椅子上了,你自己收拾一下。”
“你要出去?”金丞緊接着就接話。
他接話接得如此自然,如此之快,倒是讓江言刹那間産生了時間感的質疑,好似兩個人認識許久。這金丞是怎麼回事,一上來先是吃了自己幾斤龍眼,回宿舍的路上又左顧右盼,現在又和自己拉近距離。怎麼,自己是看上去很容易當冤大頭的人?
察覺到江言臉上的微表情,金丞慢慢地說:“我就是問問,你要出去嗎?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咱們學校的學生會辦公室在哪兒啊?”
原來他剛才在路上是在找學生會。江言壓下心頭的那點情緒,學長不能這麼小氣,于是便将學生會的地址告訴了他。“手機能打開了麼?加一下好友,我拉你進跆拳道專業群。”
“行行行,等一下。”金丞從兜裡掏出手機,這可是大事。
手機當然沒什麼大事,重啟之後,兩個人手機一碰,掃了對方的二維碼,金丞忍着揭穿他的沖動,用乖甜的語氣說:“江隊,能不能把我的備注改一下,改成‘是金子總要發光的’。”
“好。”江言動了動手指,把金丞的備注改成了“是金子總要坷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