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稱呼為“博金”的人坐在櫃台後面,我們進門之前,他正認真端詳着一件黑珍珠首飾。哥哥剛才推門的時候他就站起來了,自然也看到了剛才那段争鬥。
“查爾斯少爺大駕光臨,在下有多怠慢,恕罪恕罪。”他呲着一口略有殘缺的黃牙,擡起頭來沖我們笑了笑,言語極其不誠懇,但姿态很谄媚。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幹枯而毛糙,有些不像人類發出來的,也不像本來的聲音,像是刻意掩飾自己原本的聲音一般。那人右手手指上套着的兩枚金屬環光澤奇特,他的左手食指的指腹始終在不自覺的撫摸那兩個東西。太細了不像戒指,我好奇的多看了幾眼。一隻大手立即壓上了我的腦袋,逼迫我乖乖站好。
“家父拜托我來取上回要求的東西。”卡萊爾從鬥篷胸前的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個戒指,在博金面前晃了一下,那塊紅寶石折射出的光芒我一下子就認了出來——是鷹眼。博金的目光在那塊切工完美的紅寶石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向站在一邊的我。随即揮揮手,店門鎖上了,櫥窗邊的黑色帷幕也落了下來,将沿街的立面擋了個嚴嚴實實。
就像大宗珠寶交易、黃金交易都需要悄悄得做,拍賣典當行都有背後的推手。灰色市場裡的商家無論什麼時候關門都是正常現象——買主要看貨,店家用關門清場來表達對隐私的尊重。博金用魔杖變出一組沙發和茶幾,然後請我們坐下,熱茶在我們的屁股沾到沙發的瞬間出現在了茶幾上。我看了看冒着的誘人熱氣的杯子,敏感的鼻子捕捉到了溫熱的紅色茶湯散發出的糯米香氣,詢問的望了哥哥一眼,他察覺到我的眼神,并不說話,隻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沒什麼表示的放下了飲料。見他以行動解答我的問詢,我也立即端起杯子啜飲一口,并且把杯子握在手裡取暖。依然有些發抖的手指令我覺得自己急需這種安慰。對我來說有些過燙的液體在喉嚨口轉了兩個圈。然後妥妥帖帖的沿着食道咽了下去,我感到那股溫暖的液體落入胃裡,背後的冷汗也随之削去了幾分。理順已經貼在額角的濕漉漉的頭發,輕輕呼出一口氣,總算顯得不那麼狼狽了。
博金在我們對面坐下,很快,一隻衣着殘舊的家養小精靈抱了個不大的折疊式魔藥箱上來,我皺了皺眉。不曉得裡面裝了什麼,隔着蓋子都聞得到一股血腥味。我低頭繼續喝茶,假裝對盒子裡裝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可不知道今天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刺激。
折疊着的箱子在沙發前的空地上展開。幾百個瓶子密密麻麻排放在裡面,規格一緻的試劑瓶,裡面裝的是血液,應該是因為摻了抗凝劑還加了保鮮咒的緣故,哥哥拿起其中一個瓶子檢查的時候,猩紅的液體依然在瓶子裡歡脫的晃蕩着。雖然已經猜到了這肯定與媽媽前段時間的研究——狼毒藥劑——有關系,但我還是覺得這個折疊魔藥箱應該擔當“沃倫的食品櫃”這一稱号。
“根據你的要求,三十人份樣本。滿月前後一周的血樣。所有瓶子上都有标簽,時間日期姓名都寫清楚了。還有這個,每個人的具體資料。”博金推過來一個檔案袋大小的羊皮紙包。“雖然你們給出的契約條件已經足夠寬容,但這種連拉屎撒尿體溫毛發都要管的調查報告,顯然得不到太高的配合度。要知道,他們都是很難相處的。”
“如果一切順利,一個月後,我們希望你能再次聯系到他們。我是指一模一樣的這三十個人,你不能偷偷替換掉其中的任何一個,懂嗎?如果出了不該出現的錯誤,我們會知道的。”哥哥丢了一個“你沒有跟他們談崩了吧”的表情過去。“你會對得起這份報酬的,不是嘛?”又是一個肯定句語調的疑問句式。卡萊爾特别擅長用這種口吻說出威懾力十足的效果。
“那是,那是自然。”博金點頭。
雖然對鮮血的味道已經習慣,但是淫浸在其中還要繼續面不改色的喝茶?我放下了杯子,努力把視線轉向别處。杯底與桌面的撞擊聲略重了一些,但他們誰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确定是自願的?”一瓶銀白色的液體在哥哥手裡轉了半個圈,然後被放在桌上,似乎店裡所有的光線都被這瓶小東西給吸引了過去。這是獨角獸血,由獨角獸自願奉獻的。而邊上,還有一瓶黑珍珠色的液體。
能得到獨角獸這種高傲的動物資源捐獻的血液,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事情,而邊上那一小瓶閃着黑珍珠光芒的被詛咒的獨角獸血,已經足夠用“絕版”來描述。得到獨角獸的認可是榮耀的,殺死獨角獸是不可饒恕的。殺死一隻獨角獸的懲罰已經足夠深重,更别提是用無盡的痛苦來折磨獨角獸,下狠手的巫師會在獨角獸死去的瞬間發瘋甚至暴斃,而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将永遠生不如死。因此,幾乎沒有人願意為了得到一些隻有少許黑魔法法陣裡用得到的材料而貢獻出自己永世的痛苦,以祭奠那個無辜的靈魂。
“那是,那是自然。”博金重複了之前的回答。
“辛苦你了。”哥哥站起來。輕巧的指揮箱子重新折疊起來揣進了口袋。然後對空氣用了一個“空氣清新”,把血腥味置換了出去。
“随時恭候您的吩咐。”店主與小精靈一起彎腰送客的禮節倒是不差,但是,這種話可不可以在解了門禁以後再說出口?店裡又不能幻影移形,我傻傻的看着黑色帷幕慢慢卷起。然後,極其後知後覺的發現店門口等了一個人。天已經擦黑,一身黑袍的黑發男人似乎是想把自己淹沒在黑暗裡,悄無聲息的,沒有半點動靜。
“晚上好,斯内普教授!”哥哥行了個禮,與那人打招呼。并且把呆愣在一邊的我往前推了推,“小佐依,這是斯内普教授,他會成為你今後的魔藥課教授。”
黑發黑袍男人對着卡萊爾不耐煩的點了一下頭,“我已經與你強調多次,不用叫我教授了,查爾斯先生。”然後把他目光轉向了我,那束目光似乎别有深意的在我汗濕的額頭和露出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啊。小普林斯。”
我知道這家夥嘴皮子的“常态”跟媽媽的“惹毛狀态”不相上下,所以我選擇簡單的道了一聲晚上好,然後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