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牽着我的手,走在灑滿午後陽光的對角巷,我們經過了古靈閣的門洞,右轉,上台階,筆直往前,來到溫室植物店。前些天我剛剛來過,那天隔着玻璃看了一會兒櫥窗内重點展示的惡魔石生花——這個長得像屁股,并且會從屁股縫隙裡不斷冒出硫化物惡臭的東西不太感冒,罕見和難以養定是它的買點,不論哪種石生花都很容易在移植後突然暴斃——它既沒有藥用價值,也沒有太多觀賞價值。
但是在惡魔石生花附近,我看到一顆灰撲撲趴在裝滿沙土的花盆裡,葉片末端接近腐爛,僅有葉片根部有些綠意的植物。
它長得不高,二三十公分的樣子,植株頂端隻有對生的兩片寬厚葉子,随着不斷分裂生長歪歪扭扭,葉子鋪得很開,直徑大約有五十公分的花盆根本不夠葉子安放,長長的葉片從花盆邊緣垂下來,像花盆梳了兩個對稱的馬尾辮似的,但是葉子末端已經腐爛的葉子皺巴巴的,看起來好像從未被認真照顧過——這是一棵百歲蘭,很稀罕,麻瓜認為它已經瀕臨野外滅絕,并且,它在分類學圖譜上舉目無親,麻瓜的植物分類學家隻能給它獨立門戶,百歲蘭目,百歲蘭科,百歲蘭屬下的唯一植物——百歲蘭。百歲蘭又叫二葉樹,一輩子隻有兩片葉子,這兩片葉子可以永恒的長下去,隻要根基不死,它就能長到地老天荒。
據說,百歲蘭的葉子是一種極好的媒介,它可以吸收魔藥反應過程中釋放出的能量。但它本身就像二氧化矽,很少與其他魔藥成分發生反應。
我們都知道魔藥的反應過程其實與化合反應很相似,會因溫度、酸堿度、魔力強度的變化而變化,最标準的藥劑往往是在最苛刻的合成條件下達成的,如果不能很好控制反應要素,那麼魔藥制作就一定會翻車。于此相對應的,魔藥反應過程,或者說化合過程,有時極其劇烈,有時候又過于緩慢。過于劇烈的反應會帶來輕則炸鍋、變性,嚴重則令人送命等後果,而過于緩慢的化合過程,則總是讓熬藥的人苦等,幾個小時,幾天,甚至幾個月——這也是為什麼,縮減魔藥制作時間一直是學術界長期探索的課題。
絕大部分制作條件苛刻的魔藥,若有百歲蘭保駕護航,都可大大提升成功概率。而那些熬制時間相當漫長的魔藥,若有已經吸收過能量的百歲蘭的加入,則可以縮減一些反應時間。
但是具體怎麼辦,怎麼處理,以什麼劑量進行使用,不同的百歲蘭是否會起到不同的作用,學界還不甚清楚,我是從一本家族藏書室的筆記上(1904年檔案盒)看到這一點的,也查到一點後世的簡要論文,那是一篇類似錯誤總結的報告推測出的一個結果——一鍋不小心添加了百歲蘭葉(與曬幹的噴嚏草幾乎一模一樣)的感冒藥劑熬了四個小時才成功,但是藥性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我盯上這株植物最核心的原因。
我要試試它。雖然我甚至不敢肯定這是不是真的是筆記中談到的百歲蘭,當年的老插圖畫的太過于抽象了。但是我敢肯定,這樣貌奇怪的植物就是麻瓜口中的百歲蘭,就算它并不如我推測中的那麼有用也沒關系,我可以把它養在我的熱帶溫室裡——這已經足夠稱得上是一個收藏品。
查爾斯夫人與溫室植物的店主熟識,我也是店主見過多次的熟臉。見我們進門,店主Liven早已經從櫃台後走了出來。他剛才在櫃台邊整理花盆,這會兒搓了搓手上還沾着的魔力園藝土與龍糞堆肥,與我們打了個招呼。
我毫不客氣的略過繁缛的寒暄,直接伸手指了指百歲蘭:“這個有點意思,我以前沒見過。”
“不愧是查爾斯教授的學徒,挺會挑。我自以為認識的熱帶植物不算少,這玩意兒我也第一次見。”Liven笑了一下,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說起這個,我本來還想問問你呢,查爾斯教授。我進惡魔石生花的時候與人競價,價高者得,賣主順便搭給我一個這個。我還不知道它是死是活,看起來好像活着,但是又好像快要死了。”
我和媽媽一起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我有些驚喜的發現,這株植物是雌株。
“嗯。狀态很不錯。這種植物就是一直這個樣子的。看起來要死不活,實際上頑強得很。”媽媽伸手摸了摸百歲蘭的葉片,贊歎了一下,“不過,能在這裡見到,的确挺不容易的。這是一棵二葉樹。”
媽媽說了個百歲蘭的别稱。
“的确隻有兩片葉子沒錯。”Liven拿起噴壺,給葉面上噴了一點水。“嗯……教授你知道怎麼照顧它嗎?拿來的時候,對方隻說,時不時噴點水就行了。”
“不難,就是對溫度有要求,不能突然很熱,夜裡也不能太低,總體來說對溫度的适應性還不錯,但是單日溫差不宜過大。濕度也有要求,加濕的時間最好和源生地差不多,噴水可以,但是花盆裡的基材要注意選擇,要時刻注意别讓他的根泡在水裡爛了。現在這個園藝土得換換……嗯,還有就是通風條件,新風不夠也不行。佐伊,你要不要試着養養看練練手?”媽媽對我使了個眼色。
“好的,導師您的意思是不是要給它換個基質,還得換個盆。”
Liven有滿滿一整個溫室的植物要照顧,隻有一個兼職的助理在開學季和植物繁殖季過來搭把手,聽到查爾斯教授對着一盆照顧起來很麻煩,又不知道有什麼用的植物的養護環境挑三揀四,心裡瞬間覺得還是早點脫手了好。惡魔石生花已經穩賺不賠,這奇怪的植物就當送個人情也不賴。
“您開個價?”媽媽溫和的笑了一下,一臉賣不賣随你的樣子。
“您就給五個加隆吧,如果不嫌棄的話您再挑個盆?”
“行啊,”媽媽推了推我,“你去挑花盆。”
“這一堆的話可以免費拿一個,如果想要架子上标了價的,我給您打五折。”
原本以為店主會獅子大開口在這盆稀罕的百歲蘭上掙一筆。但眼下的開價差不多也就是補貼了他的運費和養護費,合情合理。
我鑽進溫室邊角的花盆堆,翻翻撿撿,選了一個又高又深的陶土花盆,非常樸素陶土本色,沒什麼裝飾性,隻是非常實用。然後讨了一大包粗顆粒花園沙。
然後沿着溫室裡的小路,一路查看整個溫室花圃裡的各類植物,我一一點數着各個品種,查看每一種植物的水肥、光照、繁殖的情況,查爾斯教授跟在我們身後,時不時補充一些她觀察到的細節。Liven抛下了其他客人,讓自己的助手幫忙看着店門,自己專心跟在我們身邊,一邊聽着我們閑聊植物的養護,一邊向我們介紹了一些旁人聽不到的植物拍賣場上的故事。當我震驚于他用1加隆7西可的價格競拍下一株幼年龍血樹(又叫見血封喉樹,可以用于制作血竭,是止血化瘀活血的神藥)的時候,liven也震驚于我——不,是震驚于查爾斯教授學徒——在植物養護方面的知識量。
“真看不出來,沒想到你那麼喜歡植物,”liven幫我們打包好了這棵百歲蘭,“我還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半大孩子都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