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剛過,本次測試的患者們陸陸續續來病區報道了。他們每人手上都扣着一個魔法手環,上面記錄着每一位被試的編号及基本情況,包括姓名年齡,基本身體情況,其他基礎疾病情況,以及每一次測試的時間。而每一個受試者的編号,都對應着一個病例檔案。不要小看三百多位受試者兩年來的檢測記錄,算上每一次月圓前後的血檢和其他分泌物檢測報告。如果手工整理,簡直浩如煙海。好在母親的辦公室助手hanna女士是個資料整理達人,沒有一張單據能夠逃過她的歸納魔法。隻要我們想,随時可以調閱任何一位被試的檢驗單。
我站在護士台,幫助護士長核對前來報道的患者的姓名和編号,并遞上對應的藥劑瓶。執照護士在流水線工作的下一道為患者查體并留血樣。患者拿着藥劑,熟門熟路跟着引導紙飛機到病房,去自己的床位休息——據說,三期剛剛開始測試的時候,因為各類不确定性,患者們都被安排了單人隔離間。但是随着進展越來越理想,患者狀态越來越可控,現在這些患者都被安排在六人間。但每張床鋪都有單獨的隔離魔法,盡可能減少彼此的相互幹擾。感謝聖芒戈研究部的基礎建設配套中包含了整套的拓展空間魔法陣,否則那麼多病人,真不知道該如何安置。
此刻,聖芒戈的研究部一個普通病區有30張床位。一個樓層兩個病區60個位置。三百多位患者,塞滿了接近三層特意為他們設計的空病房。十二位從各個科室抽調的責任護士在各自負責的病區奔來跑去得忙碌着。負責這場試驗的母親和住總Shone按照試驗慣例,檢查了每一位患者的情況,核對了每一個病床的隔離魔法,又為病房門,病區門以及樓層通道分别進行隔離加固,隻有佩戴聖芒戈身份徽章的人才可自由出入各個隔離門。以免發生意外波及醫院其他工作人員。
晚上六點,斯内普教授突然出現,他與住總及查爾斯導師簡單溝通後,三人各自認領了負責監管的一個樓層。“我呢?”我忍不住問查爾斯導師,“我來做點什麼?”
“你跟着我,看着。”母親把我帶在身邊。
食堂為我們隔離區内的患者及醫護人員送來了晚餐。整個三層樓都很安靜,隻偶爾能聽到病人們尚未休息,互相閑聊的聲音。
夜裡十點半,在一大杯咖啡的加持下,我亦步亦趨跟在母親後面對所有病區進行入夜後的第一輪巡視。這個時間點,所有患者都根據要求喝下了藥劑,并卧床休息。
這一整個半天我看慣了狼人們略有些毛茸茸的手掌和頗具特色的鼻尖,已經不會因為見到狼人而條件反射的發抖了。此刻看着眼前的他們一個個變成狼形,蜷縮在毛毯裡安靜的呼吸着,竟覺得也不過如此。有一個剛成年的狼人哥哥已經睡熟了,在病床上四仰八叉,毛毯踢下床一半,我抖了抖魔杖,幫他蓋好被子,覺得他跟家那隻萌萌睡死過去的樣子也沒有太大區别。
“他們會記得這樣的夜晚嗎?”我忍不住悄悄問查爾斯導師。“會不會做夢。”
“能模模糊糊記得一些,月圓時分,依然是動物本能占據多一點。”導師帶着我和責任護士,挨個床位檢查患者,我們放低了聲音。“還有患者在睡夢中嗚嗚哀嚎,雖然這麼說不太尊重,但的确像一條委屈的狗。”
據說,狼毒藥劑研發之初,以及查爾斯導師私下探索的過程中,曾經有一個階段試着走抑制狼人的變形的路線,可是這可能過于違背自然法則,不是實驗失敗患者依然變身,就是受試者雖然以人形度過滿月,卻極端痛苦狂躁。此後,徹底驅逐狼毒的激進想法也曾經被提出,但是在幾輪驗算失敗後,計算紙都被卷吧卷吧丢進壁爐燒毀了。最終,讓狼人在月圓夜以安睡的狼形度過,成了最後的妥協。
但是這條路也走得困難重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克制狼毒引發的暴虐及撕咬的欲望,未成形的狼毒藥劑幾乎可以被稱為是“狼人的昏迷藥劑”,月圓前喝下藥劑的狼人會在五到七天的時間都昏昏沉沉,虛弱疲憊,而且,因為這一劑魔藥中大量使用藍熒石,一種罕見的鎮靜礦物,使得藥劑造價不菲。
這樣的藥劑不符合絕大部分狼人的利益。狼人往往因為身體原因而無法獲得正常的工作(甚至是無法取得基礎的學曆),也因此連帶失去了健全的生活保障,他們甚至被原有家庭抛棄,或者主動離開原有的家庭。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求他們花錢買昂貴且需要終身規律服用的藥物,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昂貴的方案曾一度被股東堅持,認為這是利益點之一,但很快就被業界輿論和倫理辦公室質疑。在進行了一段時間的試制及同情給藥後,沒等到一期臨床,整個項目就都被砍掉了。結果,這版不太成熟的藥方在黑市上成了香饽饽。至于原型研究階段流出的少量成品藥,直接被拍出天價。
狼人也希望有規律的工作,學習,社交之類的社會生活,也需要更多被平等對待的機會。控制好自己的發作是他們作為群體更好融入世界的第一步。狼毒藥劑可能是他們所有人唯一的機會。
在查爾斯導師眼裡,她對狼人待遇這樣的被麻瓜劃定為社會學框架下的系統性問題并沒有什麼興趣,但是她好奇狼毒藥劑的最合理方案,想知道有限條件下的最優解到底是什麼:要克制住狼人月圓夜的狂躁,要降低和抑制唾液毒性,要能夠批量制備,又要相對平價,還必須要摒棄長時間昏睡、嗜睡等強烈副作用。既要又要還要,這是一座魔藥屆遲遲沒有被登頂的勃朗峰。
查爾斯導師帶我巡視了一圈病房,時鐘已經敲過一點,見一切正常,她便自己先回辦公室去寫報告。倘若今晚一切順利,并且明天的檢測結果一切都正常,那麼後天上午,大家就能獲得一份很特殊的聖誕禮物了。我有些亢奮,不想回休息室睡覺,導師便把我交給斯内普教授帶着。叮囑我跟着教授,别一個人瞎跑。
斯内普教授坐在護士台邊的靠背椅上,手裡拿着本沒有封面的冊子翻着。值班護士知道明天要用大量檢驗器械,正抽空在給移液盒裝槍頭-這是我小時候被母親拿來鍛煉我手部小肌肉群的康複動作之一。我熟門熟路手消之後,加入了裝槍頭的行列。
“斯内普教授。”我見斯内普教授六七分鐘還沒翻動一頁紙,猜測他應該是在發呆。裝移液槍頭,排試管盒的動作機械而有節奏,咔哒咔哒卡殼到位的小動靜,像這個安靜環境中的催眠白噪音。
“唔?”教授側頭看了我們一眼。
“說點什麼。再不說話我要睡着了。”我抿了抿嘴。
“去睡,别瞎熬夜。”
“不,我決定要見證一下曆史。”我說了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