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9,7區聯邦執行局大樓。
結束了手術的景昭霧躺在醫療倉裡放空,淡藍色的促生長液無聲無息地修複機體,創傷很快被撫平。
身體的傷口痊愈,精神的疲憊卻沒有得到緩解。
掩護任務在紅隼跳樓的那一刻就結束了,但景昭霧深知真正的難題還在後頭。
身為執行局員工,景昭霧并沒有聯邦檔案裡記錄的那麼簡單,她與紅隼來自同一個地方——犯罪組織黑洞。
甚至景昭霧的權限還在紅隼之上,她自小在組織裡長大,檔案嚴格加密,屬于特殊培養的幹部,成年後插入聯邦成為卧底。
紅隼逃脫在景昭霧計劃之中,甚至就是她一手策劃——沒辦法,誰讓紅隼是她的好搭檔呢。
今晚紅隼着實演得很好,每一拳都動了真格,雖然很敬業,但景昭霧還是決定回組織後找财務扣她任務資金!
開玩笑!她們可是搭檔,紅隼居然真下死手啊!
樓下埋伏的執行員并沒有找到紅隼,任務宣告失敗的那一刻,紅色警戒響徹執行局大樓,外勤人員被召回,各個出口封鎖,警報解除前無人能夠離開。
醫療機器人早在手術後就進入休眠狀态,景昭霧獨自等候,但她等待的并不是醫生問診,而是主管審訊。
此時此刻紅隼應該已經到達安全屋了吧?
也不知道她的右手廢沒廢,給組織帶來新的醫療花銷真是不好意思呢。
百忙之中抽空擔憂了一下黑洞的财務狀況,景昭霧開始複盤。
為了抓捕紅隼,執行局在14區布下天羅地網,出動了七八九三支行動小隊,本應十拿九穩的任務失敗,她已經能預料到高層的震怒。
不過再多紛擾都與她無關,她隻是個沒有權限的新人,出勤前對情報一無所知,任務中不僅拖住紅隼,還為此身受重傷,顯然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浸泡在促生長液裡的滋味并不好受,景昭霧緊閉雙眼,看似是休息,實則在預演即将面臨的審訊。
直到敞開的門被敲響,藍襯衫黑褲子的主管助理打斷了她的思緒,“行動部第七小隊景昭霧,請跟我來。”
幽暗的走廊裡紅光閃爍,景昭霧跟在助理身後,“是傅主管找我嗎?”
“無可奉告。”
與行動部主管傅韫岐如出一轍的生硬冷淡,看來真是她的助理沒錯了。
封閉的審訊間裡白熾燈刺眼,景昭霧眯着眼睛适應強光,視力還沒恢複,就被助理強硬地按在審訊椅上綁好測謊儀。
“嫌疑犯也有人權啊,溫柔一點長官。”
景昭霧随口吐槽,但并不惱怒,她慢吞吞地坐正身體,目光投向對面三人。
“晚上好。”
注意到景昭霧視線,金發碧眼的情報部主管露出甜蜜的微笑。
“晚上好阿黛爾主管。”
“景昭霧,智能助手顯示你的彈道偏移,解釋。”
行動部主管傅韫歧開門見山,她點開實時監控,“子彈偏移了0.5毫米,這是任務失敗的主要原因。”
胡說,那明明是正常誤差,更何況她隻是輔助狙擊,這麼明顯的恐吓,看來傅韫岐真把她當毫無城府的新人了。
對于這個問題,景昭霧沒有什麼心理負擔,雖然在執行局展現出來的業務水準不是她真實水平,但她也并未刻意放水。
但她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事實上,一個新人,工作中出現失誤,還被領導反複播放,哪怕臉皮再厚也難免會心虛。
于是景昭霧挺直的背脊不自覺坍塌,“今天天氣太差了,瞄準很艱難,我有在盡力計算,沒想到還是……”
“知道自己能力差,為什麼不申請瞄準協助?”
傅韫岐這話講得格外不近人情,景昭霧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對一個狙擊手來說,最不容置喙的莫過于狙擊水準,申請瞄準協助無疑是在承認自己不如AI。
“好了傅主管,别吓小景。”
阿黛爾笑着緩和氣氛,“别緊張,你來分析一下任務為什麼會失敗。”
“行動部有内鬼?”
意料之中的問題,景昭霧緩慢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隊長下令狙擊時,我看到紅隼低頭看了眼光腦,之後突然變動軌迹。”
她裝作看不懂傅韫歧臭得要命的臉色,一副為執行局肝腦塗地的誠懇模樣分析道:“内部一定有人給她報信,否則我那槍就算偏移也能擊中心髒,絕不會讓她毫發無傷。”
這是實話,她開槍沒有放水,内部也确實有内鬼,隻不過這個内鬼是她而已。
沒想到景昭霧這麼敢說,三位主管都沉默了,本就沉悶的審訊室一時陷入死寂。
“啊?你們不信?總不能懷疑我是内鬼吧?”
景昭霧發揮賣慘大法,“誰知道紅隼會突然去A區啊,隊長讓我攔截,要不是為了懸賞,我死都不會去的!”
“況且紅隼可是A級異能者,我能拖到援兵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的,援兵再不來她真演不下去了,兩個彼此熟悉的演員在沒有觀衆的舞台飙戲真的很尴尬啊。
“我真盡力了,還廢了她一條胳膊,沒抓到她也能賴我嗎?”
沒錯,盡力演得逼真,盡力憋住不笑場了。
“不是——你們真懷疑我啊?”
審訊室裡回蕩着景昭霧的辯解,眼見着她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越來越聒噪,最先忍受不了的傅韫岐開口,“安靜,我問你答,不要說多餘的話。”
“莫羅到達前,你分明有機會脫身,為什麼還是被挾持了?”
景昭霧乖巧噤聲,身為行動部員工,直系上司的面子還是要給足的。
她皺眉回憶道:“應該是因為失血過多,我當時眼前突然一黑,緩過來的時候就被她抓住了。”
“失血過多?”
一直默不作聲像個局外人的控制部主管霍秦突然開口。
“是的霍主管,您别看我現在生龍活虎的,但我可斷了好幾根骨頭,剛從醫療倉裡出來呢。”
景昭霧說着,展示出手腕上的醫療手環,“療程沒結束我就來配合調查了,這都是我為執行局嘔心瀝血的證據啊!”
“有人反映,紅隼跳樓時你曾伸手撈她,你是想救她嗎?”
阿黛爾直視景昭霧的眼睛,用最溫柔的語氣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該說阿黛爾不愧是情報部主管嗎?
她問到的是景昭霧此次任務中唯一的失誤——明知道紅隼有能力在墜落中幸存,但看到那抹下墜的身影,她還是沒控制住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