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炸掉了……
頭炸掉了?遲鈍的感官讓景昭霧後知後覺,沒有了頭她還能活嗎?
——為什麼沒有頭就不能活?
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她本來就沒有頭啊。
頭的炸開隻是開始,漸漸的,景昭霧的身體也開始無限膨脹,越來越腫脹越來越膨大,她感覺自己的手在身體兩側都無法握住彼此。
不對,她有手嗎?
手是什麼?她為什麼會這樣想?
漫長的的膨脹過程中,景昭霧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她到底是什麼?
沒有頭、沒有手、也沒有腳,那她是什麼?
球!對了,她是一顆球。
球被不停地充氣,超出負荷的空氣擠壓着外殼,她的身體也快要破開了。
渾渾噩噩中,景昭霧後知後覺地想——如果連身體都沒有了,那她還算球嗎?
但是身體漲破後景昭霧并沒有失去知覺,她感受到自己正在飛快地被拉伸,頭頂一直傳來重壓,她拼了命地想鑽出去。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她有些好奇,也是一顆球嗎?它也會爆炸然後迅速生長嗎?
景昭霧不知道,她隻在日複一日的伸長、對抗、伸長裡努力地生存下去。
潮濕逐漸變得微弱,腐臭味也沒了蹤影,胸腔裡的氧氣變得充足,幾乎沒有了呼吸不暢的感覺,越來越多的氣味向她靠近,五花八門、紛紛擾擾,她被一股腦湧入的全新體驗沖昏了頭腦。
一定要沖出去看看!她想。
終于,漫長的伸長期結束了,她如願以償地突破了黑暗與擁擠,來到了外面的世界。
景昭霧驚喜地睜開雙眼,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外面是什麼。
——密密麻麻的奇怪存在擠在巨大的機器前,他們明明在外面的世界裡,卻像被困在殼裡的她一樣不能動彈。
那身體兩側長條的、靈活的是什麼?是雙手嗎?他們倒是擁有了雙手,可是卻沒有用來撕破黑暗,而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在面前古怪的機器上搗鼓着什麼,她看着都覺得疲憊。
期待的外面世界看到了,想要的雙手長出來了,可是景昭霧卻一點也不開心——她好像還是被禁锢在那片黑色的世界裡。
一樣的窒息、沉默、孤獨、沒有光彩。
原來,外面的世界是工廠啊。
景昭霧的意識和理智在意識到這裡是工廠的一瞬間回籠,她用力甩動腦袋讓自己清醒起來,不停地告訴自己——我是景昭霧,我是人類,我是景昭霧,我是人類,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瑞普瑞斯制藥工廠。
眼前的霧氣消散過去,景昭霧腦海恢複清明,她發現自己正站在制藥機器前,是這無聲機器的一份子,時刻不停地運轉着。
她甩了甩手,把手中的藥品扔出去,用力砸爛面前的機器,擡步走出來。随着她砸爛機器,她發現自己的雙腿也恢複正常,她不再是藻人了,她變回了景昭霧本身。
奔流不息的流水線在景昭霧這裡被中止,藥品堵塞,前面的齒輪瘋狂轉動,後面的齒輪卻停滞不前,急緩對沖之下,爆裂的火花四濺,機器停止運行。
四周所有藻人都瞬間停止動作,他們有的人手裡還拿着分裝的鑷子,此刻全部都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動作詭異地靜止在半空。
景昭霧活動了一下雙腿,有腿能自由活動的感覺真好,自由真的很寶貴,隻可惜有的人生來就沒有選擇自由的權利。她抄起本來在腳下的滑椅,金屬制成的沉重滑椅她單手就拎了起來,用盡全力地朝流水線的傳送帶上砸去。
既然能突破暗無天日的土壤,能忍受日複一日膨脹爆裂的恐懼和折磨,那也能摧毀這沒有生命的巨大機器,更能推翻這沒有感情的工業帝國。
金屬與金屬碰撞當啷作響,巨大的制藥機器被景昭霧砸了個稀巴爛,本來盯着手中物品、不再動作的藻人也都慢慢擡起頭來,呆滞地看着她的動作。
一開始隻有一個藻人擡頭,漸漸地,越來越多個綠色的腦袋從沉默中擡起,像在深陷在泥潭裡的種子,終于突破壓在頭頂的厚重淤泥,驚喜地、一朵一朵地開出值得贊頌的花。
一個、十個、百個、千個……所有低垂的頭顱擡起來,所有彎曲的脖頸挺直,滑椅鎖死也無所謂,他們用試管、用鑷子、用脆弱但有力的手,用一切能利用的工具,成千上萬雙瘦弱嶙峋的手臂一起揮舞,砸碎了這個無聲無情的機器。
“菲奧娜,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等所有藻人都動起來時,景昭霧反而停手,她扔下手中滑椅,擡頭對着空無一人的上空發問。
藻人們沉默無聲地全力發洩着被壓抑的苦痛,景昭霧仰望着天空,靜待菲奧娜的出現。
果不其然,下一秒,奇異的空氣在上空波動,菲奧娜突然出現。她沒有再穿着那件蓬松華麗的長裙,而是穿着輕便妥帖的運動裝,綠色的波浪卷長發也變成了利落的短發。
“原來你是聯邦執行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