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蘇珏公子”,完全是意料之中。
蘇珏将視線落到李書珩的臉上,眼前之人唇邊淡淡的含着笑,眼角也微微上挑。
“托世子的福,草民過得很好,數年過去,世子也風姿不減。”蘇珏向後退一步略一施禮,禮數周全。
“蘇珏公子,軍營苦寒,你弄成這副模樣混進軍營,不知意欲何為。”李書珩說着收斂了笑意,一舉一動都在審視着蘇珏。
即便蘇珏對他們施過援手,時移世易,蘇珏突然出現,他不得不多加問詢探查。
隻是蘇珏現在的模樣太過滑稽,李書珩忍俊不禁,有些壓不住嘴角的笑容。
若是父親在場,定會數落他失了體統。
蓋因當年所見的蘇珏,清婉若蓮恍如仙人,可眼前之人實在狼狽。
衣服肥大又不合體,顯的蘇珏瘦弱嬌小。
而面對李書珩的質問蘇珏始終從容,他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何差别。
“世子此話差矣,首先,草民這幅打扮隻是為了在外方便,您也知道,草民是什麼身份;其次,不是草民我自己混進來的,而是您請草民進來的,說好的管飯有錢,草民自然不會拒絕;最後,草民并無任何惡意,世子大可放心。”
“遊山玩水,然後誤打誤撞進了軍營,聽起來很合理,隻是太過湊巧。”李書珩不可置否。
“世間湊巧之事何其多,世子應該比草民更清楚。”
蘇珏輕笑一聲,他明白,李書珩并不完全信他。
若是異地而處,他也是一樣的。
隻是蘇珏不知道的是,李書珩觀察他良久。
雖不全信,卻也不疑。
“世子,草民是來幫您的,您盡可放心。” 蘇珏氣定神閑,再施一禮。
在夢裡的悲劇發生之前,他想盡全力挽回。
畢竟未來之事誰又能說準。
“公子為何幫我?”李書珩劍眉微挑,他倒要聽聽蘇珏還能說出些什麼。
之前蘇珏的種種表現他都看在眼裡他實在想不明白。
像蘇珏這樣清豔絕倫的公子,本應潇灑風流地漫走于軟紅千丈,卻以他單薄傲然的清瘦身姿,立于這苦寒軍營。
他到底為了什麼?又為何會讓他小心,眼裡怎會盡是對他的擔憂。
“草民一介布衣,自然是為了榮華富貴。”蘇珏眼角眉梢蕩開笑意,說的坦然。
這是一半的實話。
“哈哈,公子已是錦繡堆中的第一風流,又何須榮華。”
對于蘇珏所說的榮華富貴,李書珩是半個字也不信。
不過蘇珏既然這麼說了,他聽進耳中就是了。
“人活一世,不為财又為了什麼呢,況且草民明白良禽擇木而栖這個道理。”
“原來在公子的眼裡,我冀州王府是好木,那陛下呢?”
李書珩清聲哂笑,片刻後遞來的目光耐人尋味。
蘇珏微微沉吟,轉而答道,“當今陛下自然是為我們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
他的回答依舊從容,連臉上的笑意都是淡淡的。
“公子既然認定了我冀州王府,本帥正有一事想要請公子幫忙。”
李書珩暫且信了蘇珏的說辭,他們之間各取所需罷了。
“主帥但說無妨。”
“公子,本帥的軍營裡有鬼啊。”李書珩一邊說着一邊吩咐帳外的陸羽添些熱茶,并取出一把桐木琴。
“有鬼?”蘇珏故作驚訝,說話間已經坐在了桐木琴前。
“還是隻厲鬼。”
“草民還是挺擅長抓鬼的。”
蘇珏話音剛落,指下琴弦一轉,是當年李明月所作的風翎之音。
李書珩微微驚詫,随即閉目不言。
“主帥,想不到這軍營裡還有如此勾當!”
就在此時,王監軍未經通報便進了李書珩的帳篷。
正好撞見蘇珏為李書珩撫琴,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王某一時情急打擾了主帥的雅興,隻是有一事,還請主帥秉公處置。”
王監軍用眼斜了一下蘇珏,相貌普通,甚至可以說是醜陋,他似乎在軍醫那邊見過。
這也是蘇珏第一次看清這位王監軍的樣貌。
四十幾歲的年紀,臉上帶着幾分歲月的痕迹,須發有些稀疏。
眼窩深邃,腮骨橫突,看起來很是精明。
“王監軍有何要事?”李書珩放下茶盞,語氣平和。
“主帥,此事王某難以啟齒,您去了便明白了。”
王監軍抱拳行禮,語焉不詳。
……
冬月十六。
今日是李書珩和李明月的生辰。
兩兄弟差了三歲,卻在同一天出生。
一大早,王妃武思言親手做了長壽面。
盛出來的第一碗,放在了李書珩和李明月常坐的位子。
盛宴已備,可是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
半月前,冀州王一家收到李明月送回來的家書,說他在長安一切安好。
李書珩也寫信報了平安。
“思言,孩子們都送了信,你也做了長壽面,還請夫人展顔一笑。”
李元勝替武思言夾了一塊她最愛吃的銀魚。
孩子們都不在身邊,他雖然心裡不安樂,但還強撐着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