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霖杉卻是長歎一聲,皺着眉搖頭道:“白芷蘭,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白芷蘭不解何意,正要發問,就聽鄭凝忽然道:
“是我……後來又去了華威的房間。”
白芷蘭聞言一愣,繼而輕歎一口氣,望着她無奈道:“我明白了,能讓你如此袒護的,必是那位黃衣的小娘子,也就是你口中的表妹,對吧?”
見鄭凝垂眸不語,白芷蘭柔聲問:“可否讓我見見她?”
天色已全然黑透,廂房内點着一盞孤零零的油燈,昏黃的光影映在牆上,仿佛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霧霭。
房門雖緊閉,卻依舊有一絲涼涼的夜風透入,夾雜着秋夜的寒意。屋内靜谧得仿佛能聽見燭火在小心翼翼地跳動。
白芷蘭與鄭凝和姚若琰對坐于桌前,三人的臉色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凝重。
“此事該從何說起呢?”鄭凝長歎一聲,眼中壓抑着沉重的情緒,緩緩道來:
去年姚若琰剛及笄,梁國公夫人将這位外甥女接來京中,想為她覓得良緣。卻不料,在一次宴會上遇到了華威。
那登徒子對見色起意,趁姚若琰沐浴之際,盜取了她的貼身衣物。衣物上繡有她的名字,華威便以此威脅,若她不屈從,便将衣物懸于城牆,讓滿城百姓觀瞻,毀她清譽。姚若琰一時恐懼,便……
之後華威變本加厲,姚若琰飽受其害,受盡羞辱,卻羞于啟齒求救。直到鄭凝察覺她性情突變,時而暴躁如雷,時而淚流滿面,幾次欲投河自盡,追問之下,她才和盤托出。
鄭凝憤恨道:“我自責未能保護好若琰,讓她落入歹人之手。可我告知父母此事,期望他們為若琰出頭,父親卻讓我們忍耐,說淮陽侯府如今深得陛下器重,不可得罪!
“我去質問華威,他竟揚言要将我與表妹一并納入房中!我氣不過,遂動了殺心,在指甲裡藏了毒。”
姚若琰低着頭,聲音微顫:“今日午宴時,華威再度威脅我,若酉時不赴廂房私會,便将我的貼身衣物公之于衆。我告知表姐此事,但後來她來尋我時,稱在華威處找到了一件肚兜,可我一看,那并不是我的衣物……想來,還有其他女子深受其害。”
鄭凝拍了拍姚若琰的背,繼續道:“我們本以為華威已被殺,然又不敢從正門進入房内,恐提前暴露華威已亡之事,給未歸的方沅添麻煩。因此,表妹劃船從窗口入房,取回衣物。”
“可我到了房間卻發現……”姚若琰面露驚恐之色,仿佛回想起了可怖的畫面,“華威沒死!”
“什麼?!”鄭凝瞪大了眼睛,驚詫不已,“華威那時還沒死?此事你怎麼沒和我說?”
“我、我以為你……”姚若琰也滿臉驚愕。
鄭凝無奈了:“你以為是我後來又去房中殺了他?”
“難道不是嗎?聽說華威被姐姐的玉簪刺死了……”姚若琰埋着頭,聲音越來越低。
白芷蘭撫了撫她的背,柔聲說:“還是将你在華威房中的經曆細說一遍吧。”
姚若琰緊了緊衣袖,深吸一口氣,似是鼓足了勇氣,繼續說道:
“我本以為他已死。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四周盡是茶壺的碎片,頭上鮮血淋漓。可當我在他身上翻找我的衣物時,他竟睜開眼坐了起來!他誤以為我是來赴約的,還稱是蘇小郎君砸了他,說定然不會放過他的。”
“然後呢?”白芷蘭問。
“他說着說着,忽然臉色痛苦,稱頭暈得厲害,命我扶他上床歇息。可一躺下,他便昏厥過去。我從抽屜裡尋得我的肚兜,倉皇逃了。我本應趁機殺了他,可我不敢……我實在沒用,沒臉再見姐姐,便躲回房中。後來聽聞華威死于姐姐的玉簪,我便以為……”
鄭凝輕歎一聲,接道:“她以為是我殺了華威,而我卻以為方沅早已動手。”
白芷蘭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若你們所言屬實,那麼在此之後,定有旁人進了華威房間,并用玉簪殺了他。”
鄭凝眉頭緊鎖,困惑不解:“為何方沅沒有動手?難道他反悔了?”
白芷蘭未曾作答,心中也是迷惑重重。這問題,她一時也理不清。
她腦海中思緒紛亂翻湧:事實上,她至今都難以相信,阿沅會策劃殺人。
在她心中,阿沅是個有點呆呆的、笨笨的,貪吃但又十分善良可愛的人。
二人相處的這段時日裡,阿沅不僅總護着她,即便是被官兵追捕,或者遇上那頻頻行刺的黑衣人,也并不會出殺招。
可若非阿沅殺的人,為何他明明已與鄭凝約定好,卻又不動手?當蘇見山與姚若琰前往華威房中時,他又身在何處?
還是說……一切都不過是鄭凝的謊言,試圖将罪名嫁禍于阿沅?
不,阿沅一定曾進入華威房内,甚至穿上了他的外袍。鄭凝或許會撒謊,但證據不會撒謊。
白芷蘭定了定神,理清紛亂的思緒,目光一凝,推門而出,決然道:“我要重新驗屍。”
盧霖杉神色凝重地攔住了她,“來不及了,宮中已再次派人來催,白芷蘭,該去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