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管事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裡間忽然傳來楊利貞虛弱的聲音。
“進來吧,李少使,我親自告訴你。”
李希言直接走了進去。
楊利貞已經睜開了眼,半坐在床上,擡着眼皮望着她。
“那晚……我喝了些酒,準備在書房睡下。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到有人走近,等我定睛一看之時,才發現來者是個頭發胡子雪白的文士,穿着一身曲裾深衣……”
曲裾深衣?
那不是戰國時期的穿着嗎?
“他告訴我,他是本地城隍。還說今年的洪水是作祟的妖魔引發的。等會兒他會引來那些妖魔,讓我拿劍斬殺那些妖魔,護佑百姓。”
李希言按了按額角。
“他城隍斬殺不了的妖魔,要讓你來?”
“他說我有浩然正氣,我也沒多想,就應下了。之後,他身形消失,立時竄出來許多形狀怪異的妖魔鬼怪。我吓得提起劍就砍,沒過多久,那些妖鬼就消失了。然而,等我醒來的時候……”
楊利貞雙手緊捏成拳,不住地顫抖着。
“我的夫人,孩子……”
他還未說完就悲痛得失了聲,埋在被子裡痛哭。
李希言未再追問,退了出去。
管事目光期期地看着她:“阿郎他……”
“你家夫人……可否容我去祭拜一二。”
“啊?”管事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一直對他家慘劇看似無動于衷的女官會忽然提出要去祭拜夫人。
“尊夫人的侄女是我的好友。”
管事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六娘子?她也命苦,走得早走得早……夫人也命苦,在王家也就六娘子把她當做長輩對待了。您請吧。”
一行人去了靈堂。
靈堂設在正廳。
一個大棺材放在正中間,左右各放着兩個小棺材。前面設着香案和牌位。
“怎麼沒有挂上招魂幡?”
不僅是招魂幡,挽聯這些都沒有挂上。
就連楊家所有人都沒有一個戴孝的。
“夫人他們的遺體還在縣衙……我們府裡亂糟糟的,才把棺材這些準備好。”
二人正說這話,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人走了過來。
“管事,這位是?”
管事态度還算不錯:“這位是繡衣司的李少使。李少使,這位是府裡的蓮姨娘。”
蓮姨娘看上去很沉穩懂禮:“妾見過李少使。”
李希言想着在她這裡能套些話。
然而還未開口,蓮姨娘就先說道:“李少使是為了夫人的事情來的嗎?有李少使在,想必肯定能抓到殺害夫人的兇手!”
“算是。蓮姨娘與薛夫人關系倒是不錯?”
“夫人是個頂頂好的人!”蓮姨娘邊哭邊說,“妾自小家裡窮,也不招父母疼愛,進了府,夫人待我像親妹妹一樣。就連我生的孩子,夫人也是一視同仁,和她的孩子放在一處教養的。外頭那些嚼舌根黑心腸的東西,非說夫人是被城隍爺懲罰才死了的!夫人這輩子沒做過任何壞事兒,哪兒來的報應挨!還有我的孩子……”
李希言寬慰道:“節哀。”
哭成這樣也沒法再問。
她上了香就隻好先離開。
得找其他人了解情況。
一出楊家,容朗忍不住說道:“這樣太假了吧?就算是報應也該是報應在他楊利貞頭上,關他妻兒何幹?”
“是啊。”李希言回頭望着楊家的牌匾,“太假了。”
縣衙。
苟維從驿站回來後,就一直惴惴不安。
總覺得刀架在脖子上。
他可記得清楚。
謝榮和趙回都折在那個女閻羅手上了。
這倆人還是有靠山的,他這個沒靠山的……
他想着就打了個激靈。
身邊的縣丞出言道:“這李希言來蘇州,定然會往縣衙裡來,下官讓手下的人都警醒些?别讓她捏着把柄?”
“先去吧。”苟維癱坐在椅子上,“我總覺得我命不久矣,不太想掙紮了。”
“您這是什麼話!”
縣丞心想: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
“事情都安排好了,您有什麼不放心的。”
苟維唉聲歎氣:“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辦事吧。”
縣丞也不好再勸,向外面走去。
還沒出大堂,就迎面撞上了手裡提溜着衙役的李希言以及她背後的一行人。
縣丞僵在原地。
老子就知道這些人要捅婁子!
李希言将手裡的衙役一放。
“你們縣衙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苟維吓得心砰砰直跳,忙不疊地跑來認錯。
“您教訓的是,還不快拖下去打闆子,這些欺上瞞下的東西,一天到晚隻要有一刻沒盯着都偷懶耍滑!”
縣丞帶着衙役灰溜溜地走了。
李希言看了一眼,也沒有追問,反而優哉遊哉坐了下來。
苟維被占了主位也沒說什麼,彎着腰站在下面。
反正長樂王都坐下位,他也不算虧。
“剛剛,本官去了楊家一趟。”
苟維立即找補:“那個楊利貞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确實可憐。”
“那你怎麼扣着他家裡人的遺體?”
苟維猜想她定然是知道了那些話,急忙解釋。
“這是下官職責所在啊!人被殺了總要驗屍吧?下官可不是那種信那些神神鬼鬼的話的人。”
還好他留了一手,不然今日絕對要栽跟頭!
李希言确實對他的印象好上了些許。
“你這話倒算句能入耳的。說說吧,你查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