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希言就收到了關風和等人的來信。
彼時,她還在屋内和容朗下棋。
窗戶忽然一響。
她起身走向窗邊,窗戶邊上正插着一小把飛刀,飛刀的尾端卷着紙。
沒有避開容朗,李希言拆下紙條就坐了回去,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看。
“回信來得這樣快,可見關校尉他們肯定是急得狠了。”容朗将棋盤挪開,往她身邊靠了靠。
紙條的大小有限,内容寫得很簡潔。
開頭就是三個字“望平安。”接着才寫了其他。
“刺客皆死,死狀同蘇州所遇,暫無頭緒。都督言,與蘇州漕幫有關。吾等皆安好。”
“蘇州漕幫,刺客……”李希言将紙條扔在腳邊的火盆裡,“其實那晚确實很奇怪。”
“你是指船工?”
“是。那晚從頭至尾我都沒有看見一個船工。”
“那些船工……”
“不會有問題的。他們都是繡衣司的産業中的人,每一個都經過挑選。而且若是那些人有問題,關姐一定會提起。”
“應該是他們對船工動了什麼手腳。”
“最開始并沒有血腥味,人沒有死,等過幾日他們到了問問那些船工就知道了。”
容朗也沒有什麼頭緒,隻能應道:“也是,那晚确實詭異。”他話鋒一轉,“這幾日你就好好歇歇吧。”
“不了。這幾日我準備出門逛逛。”
容朗有些驚訝。
“李少使不把自己關在屋裡看書了?”
“那個集市有很多南诏人,我想去探一探。”
還是為了公事。
容朗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接下來的幾日,二人都在集市裡亂逛。
已過午時,二人随意找了家路邊攤坐下,一人點了一碗面就算是吃過了。
放下筷子。
李希言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容朗。
擋光……
“你吃一碗面就夠了嗎?”
“夠了啊。”容朗喝了一口手邊的面湯,“姐姐,你覺得叙永這邊怎麼樣?”
“挺不錯的。”李希言表情柔和了幾分,“這裡本在烏蒙山山區中,進出不便,土地也不多,而且還各族混居臨近邊境。按理說,不會太富裕。但是這幾日下來,我看叙永的百姓還算是衣食豐足,日子安定,民風也淳樸。可見本地縣令算是個能官。”
容朗很喜歡這座被雲霧缭繞着的小城。
“論起‘安定’二字,這裡比京城好上許多。京城說是天子腳下,卻還是常有人在大街上縱馬鬧事。”
“天子腳下,豪貴雲集,自然少不了那些愛鬧事的二世祖。叙永地方小,反而沒那麼多大門大戶。”
容朗掩着嘴,小聲說道:“那些人比我還嚣張呢~”
李希言這才想起。
面前這人雖然總是傳出“愛享樂”的名聲,但是還真沒和那群老犯事的人攪在一起過。
也因此,自己這個也管京城治安的繡衣使從來未見過他的模樣。
“所以,我原來從未見過李娘子。”容朗開了個玩笑。
“是嗎?那你第一次見我怎麼立刻就認出了我呢?”
容朗眼睛一下就紅了。
“兩年前。兩年前遠遠見過一次。”
這個時間點有些敏感。
饒是李希言都覺得有些尴尬。
“就是可惜。”容朗明明是在笑着,眼裡的失落卻怎麼都遮不住,“晚了一點。”
“不晚不晚!好飯不怕晚!”
旁邊一聲突兀的話語讓心思各異的二人都愣了一下。
李希言生平第一次有這樣窘迫的感覺。
她忍不住循聲而望。
是附近一個酒樓門口,站着一個年輕郎君,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正和一群狐朋狗友鬧着。
一群十五六歲的小郎君,正是鬧騰的時候,叽叽喳喳的吵個不停,互相攀比着。
“你看我這個馬!這毛色,這是我阿爹托人從西域帶回來的,說是什麼波斯馬!”
那馬匹确實長得很是漂亮。
體型高大,毛色發亮,頭頸高昂。
李希言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
忽然覺得瑞王還算安靜……
“傻小子。”
容朗也笑道:“定是他父親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不穩當,故意哄他的。反正這個小地方又有幾個人分得清波斯馬和龜茲馬呢?這些小孩子才多大年紀,哪裡能駕馭得了性子烈的波斯馬,還是龜茲馬性子溫和更适合他們。”
“令兄很小的時候就能降服烈馬了。”李希言臉上不由帶了些崇拜的意思。
容朗酸言酸語:“是啊,哥哥不像我,從小身體不好,十二歲才敢上馬。”
他的話讓自己想到了之前的傳言,李希言頓覺失言。
“也就是說你學騎馬沒幾年?那也是騎得很不錯了,之前辦事也沒見你落在我身後過。”
特别好哄的容朗嘴裡的酸味一下沒了,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
“李娘子這話太過譽了,我原來可聽哥哥說過,你在馬術上才是這個。”
身旁的街道上,或是朋友玩鬧嬉戲,或是未婚男女情意綿綿,或是父母子女盡享天倫……
喧鬧聲也變得悅耳起來。
在這樣的氛圍中,人自覺會卸掉僞裝。
“令兄所言非虛。”李希言微微昂着頭。
容朗怔了一下。
炫耀自己的長處時,她總會昂着頭,小時候紮起的小辮都會跟着她的動作一翹一翹,隻是那個時候她總是咧着嘴笑,不像現在這樣習慣性地闆着臉。
怎樣都是她,都是那樣可愛。
世事滄桑,會重新琢磨一切,沒有任何人是不會變的,即使沒有當年陰差陽錯的别離,她也會變,自己也會變。
所幸,命運有情,憐他孤苦。
“咳!”李希言敲了一下桌面,揶揄道,“你不想買單也沒必要裝愣吧?”
“啊?”容朗這才回過神。
面前的桌子已經被打掃得一幹二淨,吃剩的碗筷也已經被老闆收拾走了。
李希言捏了捏發燙的耳垂。
“此時正是生意好的時候,我們再坐在這裡,就擋着老闆生意了。”
容朗轉過頭。
正忙着收錢的老闆對他擠眉弄眼的。
“沒事兒啊,不急不急。别人小哥兒看心上人看呆了多正常啊。”
容朗腦子嗡得一下響了,整個人如同煮熟的蝦一樣紅。
怎麼……怎麼……這麼直接啊……
“你還好意思說别人。”隔壁的食客明顯是老闆的熟人,揭起老底兒來毫不手軟,“你年輕的時候在河邊偷看你婆娘,還落到河裡了呢!”
另外一個食客連忙附和:“還是我大哥救你起來的!”
老闆好不臉紅,一邊煮着面,一邊回嘴:“好看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