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傍晚時分,許清嘉就醒來了。
李希言一得到消息就去了她的房裡。
初見時還明豔俏麗的少女此時已經失了三分顔色,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她那雙無神的眼停留在李希言的臉上,幹燥起皮的唇瓣動了動。
“你有事情?”
旁邊的婢女自動讓開路。
李希言坐到床邊,放緩了語氣。
“事情,你已然知曉,我就不再多言。今日來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同意。”
“我的……同意?”
“是。除去你二哥,其他人都是中毒而死,但是具體的死因很難确定,我們需要剖驗。”
“你要剖開我爹的屍體!”許清嘉一時情急,急得直咳嗽,“咳咳……”
等她冷靜下來,李希言才說道:“許娘子。想要抓出兇手,不剖驗不行。”
她的語氣很是肯定。
許清嘉撫着胸口,喘着氣,微垂的眼眸掩蓋住紛亂的思緒。
沉默持續了許久。
“好,可以。”她用力說完三個字,徹底合上眼,“我很累了。”
李希言頗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你的婢女都在外面,有什麼需要直接提,明日結果出來後我再來通知你。”
許清嘉一動不動,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李希言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
侯府即将沉入夜幕中,昏暗的環境讓前路變得不太明确。
李希言接過婢女遞來的燈籠,向前走了幾步。
容朗站在院門外等着她。
“她怎麼說?”
“自然是同意了。”李希言走在前面,“許清嘉雖然嬌縱,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糊塗。”
擡起頭,月亮的輪廓十分清晰,是彎月狀,明亮的光線已經不需要燈籠。
“明日是個晴天。”容朗表情輕松,“是驗屍的好天氣。”
李希言看得出他眼下的疲倦。
“你今晚好好休息。”
容朗立即順杆爬,揉着太陽穴:“我頭暈得很。”
“頭暈?”李希言眼神一下含了關切,“是今日驗屍沒開窗戶嗎?”
“我擔心我養的花。”
“王爺還愛養花?”
“我不是很喜歡,但是有人很喜歡。”
“有人喜歡?”李希言一臉正直,“陛下喜歡?”
覺得月色正美的容朗感覺被噎住了。
“這和我哥有什麼關系?”
李希言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我……”容朗很是生氣,“我種的花都是仙草,專治失憶。”
李希言沒來由的地覺得有些尴尬。
見她不搭腔,容朗朝着她傾身,繼續說道:“李少使要不要來點兒?”
李希言将手裡的燈籠一轉,抵在二人之間。
“我記性很好。”
“那可不見得。”
燈籠落在地上,燭火瞬間舔食掉外罩。
二人齊齊被吓了一跳。
容朗急忙一腳将着火的燈籠踹入旁邊的池塘裡。
燈籠的火被水淹沒,他這才松了口氣。
“李少使。”
“嗯?”
“不管你記性好不好,等回到京城,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那些花。”
陽光産生了炫光,看的人頭暈眼花。
李希言低下頭,擦了擦額頭的汗。
夏日,總是這樣炎熱。
她快步跑回家中。
破敗的木門被推開。
茅草屋灌入一股熱氣。
“死丫頭!在急什麼!”婦人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粗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瓷碗中的水清亮透明。
李希言咽了咽口水,幹燥的喉嚨有些發疼。
“謝謝娘。”
她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勉強止住燥意。
“你看看你!”婦人眉毛倒豎,“喝那麼快做什麼!有人和你搶嗎!”
心底傳來一絲戰栗,李希言立即放下了碗。
碗裡水還剩了一半。
夫人蔑了一眼,薄薄的嘴皮扯成了一條細線。
“真是不聽話!跑了一上午,就喝這麼幾口水,每次讓你喝水就像是要了你的命似的!”
剛被撫平的喉嚨又幹燥了起來。
李希言緊緊捏着衣角,低着頭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了?平時不是話很多嗎?一瞧見我們做爹娘的就這幅鹌鹑樣子,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婦人的斥責讓李希言頭埋得更低。
她從懷裡拿出一小串銅錢放在桌上。
“今天寺廟的餅錢,四十三文。”
婦人面色稍緩,拿起銅錢坐到床邊數量又數。
“娘。”
“家裡沒錢給你買零嘴。”
“不是,我不愛吃零嘴。是……”
“是什麼?”婦人站起身,把清點好的錢放在床下的罐子裡,“娘知道你懂事,肯定不是要錢的對吧?”
李希言将左手往袖子裡收了收。
“是,我不是要錢。我……主持說今晚讓我在寺廟住。”
“住寺廟?要錢嗎?”
“不要的。主持說今晚要讓我幫忙清理大爐子裡的香灰,我想包點回來。”
“好丫頭!”婦人滿臉慈愛,溫柔地撫上她的小辮子,“你等等,娘去拿塊紅布給你。”
李希言懵懂無神的眼看着她在櫃子裡翻找的背影。
過了好一會兒,婦人才從箱子底拿出一塊有些發黑的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