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紅布塞給李希言。
“拿去,多包些回來。那可是供奉送子觀音娘娘的香爐。”婦人絮叨着,“有了這香灰,娘來年就能給你添個弟弟,招娣招娣,你說是不是……”
李希言雙眼閃過一絲暗芒。
“娘,我先走了。”
她幾乎是逃出了那個家門。
面前是一片青翠的山林,依稀能看見半山腰上的一座古寺。
紅布還被攥在她的手裡,被風吹得招搖。
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冒着炊煙的茅草屋,就上了山。
爬上去不算難,這條路她已經走過無數次。
太陽還未變弱,她已經站在了山門口。
守門的和尚很年輕,朝着她招了招手。
“怎麼又過來了?是有什麼事麼?”
李希言将紅布塞在袖子裡。
“我找小和尚玩兒。”
年輕和尚含着笑:“弘孝在後面院子裡呢。”
“多謝小師傅。”李希言鑽進寺廟,熟練地拐了幾個彎,繞到了寺廟最偏僻處。
那裡有一個獨立的院子,暗處把手着重重人手。
李希言暢通無阻走進了院子。
院子裡很是寒酸,和其他禅房沒有兩樣,隻是到底深藏青嶂寺中,比山下還是涼爽不少。
焦躁的情緒一下被安撫了下來。
大開的窗戶,一個圓溜溜的腦袋動了動,轉了過來。
“音姐姐?”蠟黃的小臉表情木木的,淺色的瞳孔滿是驚喜,亮晶晶的,“你不是回家去了嗎?”
“我……”李希言攥着紅布,不知該如何回答。
房門驟然被推開,小和尚跑了出來,撞進她的懷裡。
“音姐姐!”
圓溜溜的腦袋摸起來滑滑的涼涼的。
李希言的手摸了又摸。
“我今晚住這邊陪你好不好?”
正在她懷裡蹭着的小和尚一下擡起了頭,木木的表情扯動了一下。
“好。”
他拉着李希言往裡走,走到屋内桌前拿起桌上的點心喂給她:“甜的,你喜歡。”
滿口的甜香沖去了酸澀的味道。
李希言咧開嘴一笑:“好吃。”
小和尚端起點心盤子,拉着她坐到窗前。
雲水藍的窗簾被吹得飛舞。
帶着涼意的山風撲面而來。
書桌上的紙筆被放到一邊,取而代之的一盤白白的點心。
“這點心是哪裡來的?”李希言拍了拍肚子。
小和尚張了張嘴,搖搖頭。
見他不想回答,李希言轉移了話題。
“你自己吃過了嗎?”
“我,不愛吃甜的。”小和尚靠在她的肩膀上 ,“音姐姐今日怎麼又回來了?”
“我……”李希言咬了咬嘴唇,咽下委屈,“我隻是想和你玩。”
小和尚抿着嘴唇笑:“我也喜歡和音姐姐一起玩。”
他去拉對方的手。
“嘶!”
手背上的水泡亮亮的。
小和尚又闆起了臉。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默默在書桌旁的櫃子裡摸出一罐藥膏。
白色的罐子被打開,他挑起一小坨綠色的藥膏一點點敷到水泡上。
書桌角落處擺着一對泥人,一個笑哈哈的,一個一臉嚴肅。
李希言看着自己的手。
清涼的藥膏驅走了手上火辣辣的疼痛。
“等中秋到了,我們一起去廟會吧?”
“好。”
“到時候,我們先去塗叔那兒買兩個糖人兒,我要買個兔子的,給你買個大青牛。”
“我更喜歡兔子。”
“那我們就買兩隻兔子,然後再去旁邊買糖葫蘆,買完糖葫蘆再去買兩個花燈。我喜歡兔子燈,你呢……”
日夜交替,夢境扭曲。
面前綠茵茵的一片忽然消失。
一團火猛的出現,最開始是一個,然後是兩個……接着就是一片。
山腳的村莊在一夜之間化作了灰燼,隻剩下了黑色的殘渣。
李希言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她任憑“她”沖了進去。
驟然變重的呼吸聲一停。
李希言一下坐了起來。
胸口像是被抽幹了一樣,她隻能大口大口吸着氣。
過往的夢魇撕開了她一直套着的面具。
慌亂、不安、惶恐終究沖垮了名為“克制”的堤壩。
她撕開了左腿的褲子,倉皇地檢查着自己滿是灼燒感的大腿。
大腿上,有一塊手掌大小的褐色疤痕,顔色不深,卻很顯眼,像是一塊忽然老化的皮膚,一按下去就會破裂開來。
就在手指觸碰到傷痕的那一刻,微微的刺痛讓理智回籠。
快速跳動的心一下回到了正常的頻率。
“是夢。”
李希言垂下雙手,躺了回去。
怎麼會夢到這些?
她用力閉上雙眼。
“起火了!”
“起火了!”
耳邊又響起了呼叫聲。
還沒睡着呢?又做夢?
眼前的一片黑暗被照亮了些許。
不對!
她翻身坐起,面對着窗戶。
窗外,是隐隐的火光。
真的……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