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喬巷距燈會的主城區頗遠，但因為附近坐落一個萬花閣，這裡從來都是燈火通明，人潮擁擠，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商販，漸漸屏喬巷也就成為僅次于四大集市外的一個小市。

“老人家，來一份桂花糕。”前面排着長長的隊，隊首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說，不然很容易被嘈雜的聲音掩過去。

這便是趙玉樓讓路至買桂花糖糕的小攤，攤主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子，她佝偻着身軀，面黃肌瘦，連連應着客人，手下動作卻不停。她娴熟地掀開陳舊的棉被，一股熱氣随之而來，蒸籠裡擺滿了還未澆上桂花醬的糕點，香氣饞人。

“太晚了，還吃嗎？”趙玉樓問。

“吃，今天我心情好，沒理由不吃。”蘇情沒有片刻猶豫，拉着趙玉樓排到隊尾。

趙玉樓從善如流地被拽來拽去，非但沒有因為人多而煩躁，反而罕見地多了一絲興緻。

今晚一切都很好，除了讨人厭的面具。

“聽說萬花閣有樂子看是真的嗎？”路人匆匆而過，奔着萬花閣方向去了，一人富态的臉上堆着猥瑣的笑，興緻勃勃問同行的人，此時相隔太遠，隻能看到他的同伴津津樂道的樣子，毫無疑問是肯定了那一問。

啧，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趙玉樓皺眉，還未說什麼，蘇情蓦然來了句，“萬花閣的姑娘漂亮嗎？”

“要去看看嗎？”趙玉樓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蘇情聞言打量他兩眼，嘴角含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來都來了。”

帶着女孩去青樓，怎麼聽都匪夷所思，但趙玉樓完全沒有這樣的感受，與蘇情去哪裡、幹什麼好像都理所當然。

萬花閣門外圍着人，進去後的地方更是水洩不通，基本上都是看熱鬧的人。趙玉樓越過人群的腦袋遙遙望去，發現前往二樓的樓梯口處正上演一出“大戲”，離之不遠的桌子邊坐着一個人，身着黑袍，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幾個人，一手扶着頭，一手把玩酒杯，微微卷曲的頭發披散開來，遮擋了部分面容，但也難掩周身散發出的陰郁氣息。

如若他猜得不錯，這便是太傅之子張問海。上回皇帝壽宴他沒出席，送别杜卻時也隻看到了他的馬車，沒成想見到本人會是在這兒。

就這樣遠遠一看，趙玉樓覺得趙修恒對這位大神評價得可謂貼切。

“這位大哥，發生什麼事了？”趙玉樓輕輕敲了敲前面人的肩膀，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可能覺得他不是一般人，猶豫片刻便低聲解釋道，“好像是那個新來的姑娘沒把尚書的公子哥伺候好，告到張問海那兒去了，這張問海可不是善茬，說要把人帶走教教，結果被她姐攔下了，就那個馮玉娘，以前很漂亮來着，可惜年紀大了，被嫌棄了。”說到最後便扼腕歎息。

趙玉樓眯了眯眼，費力地認人。

“正哭得梨花帶雨那個，就那個，就是馮玉娘妹妹，也才十六，第一次接客，誰知道捅了這麼大婁子。”

“十六……”趙玉樓喃喃重複道，末了對那人道了聲謝。

他拉着身後一直默默在聽的蘇情繞到一個大柱子後，後者問他，“那上面另一人便是柳仙兒？”

“對。”

蘇情歎口氣，“她的面子都不夠的話，怕是隻有你出面才能善了了。”

趙玉樓笑笑，“回去别忘記買桂花糕，沒有我幫你分擔可别放壞了。”

蘇情伸手繞後幫他解開面具，兩人幾乎貼在一起，淺淺的呼吸打在脖頸，是纏綿，是不舍。

可很快就分開。

“去吧。”

蘇情拿着面具對他說道，琉璃的眸子不太真切，将所有心緒收攏，不帶留戀地轉身，一瞬蹁跹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海。

趙玉樓邁着步子穿過人群，像是料到他要出頭，剛與他對話的大哥還好心拉他一把，表情誇張地暗示他不要多管閑事，然而隻得到安慰一笑。在場的人顯然沒料到會有人這麼大膽，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竊竊私語漸起，為他的魯莽驚歎，并搖頭表示憐憫。

因為他要惹的人是當今權勢最大的公子哥，張問海。此人不像其他纨绔，面上禮儀俱全，卻是最會折磨人的，就像披着人皮的蛇，被他盯上了，縱使不死也讓你渾身難受。

誰讓太傅張泛之權勢滔天呢？不把天戳個窟窿皇帝是不會管的。

趙玉樓越走越近，那人也注意到他，狹長的雙眼緊緊盯獵物一般盯住了自己，剛剛還百無聊賴的眼裡是明晃晃的興奮，甚至搭着的腿也晃了起來，身子向這邊傾斜。

那人身後的的少年頤指氣使，穿着一副華服，俨然一副纨绔扮相，率先邁出一步對他吼道，“沒眼色的東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說罷一揮手，指揮着帶刀護衛，“把他給我拿下。”

護衛沒動。

公子哥氣急敗壞，轉而無措地俯身叫了一聲張問海，變臉之快令人驚歎，“問海哥……”

話還沒說完便被張問海擡手打斷，臉色氣得發綠，卻不敢多說什麼，隻狠狠瞪着趙玉樓。然而後者沒看到一樣，姿勢不變，身子整體往後一靠，眼珠上下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