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筠知他德行如此,笑着罵他:“那兒的姑娘蒙着面,就是為了防着你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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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不算太遠,大道上遍設驿站,往來絡繹,不過一周的功夫便到伊州河唐城。
這一程總算沒吃什麼苦頭,趕上春暖花開,日照時間更久,連帶着人的心情都明快起來。
那日楊昢讓自己去庭州找他,杜筠喝得稀裡糊塗,竟忘了問日子。好在去庭州總要從這裡通行,商隊啟程又較早一些。杜筠買通城門口的小販盯着,若是遇到使團進城,來與自己報。
河唐城不算大,分為東西兩城。西城為主,東城為附,主軍馬屯田。民風豪放,卻又井然有序。
在伊州不過幾日,杜筠已經喜歡上了這裡。許是天山雪水滋養,這兒的蘋果、西瓜等都要比長安的個兒大,又極甜,更有許多在長安時不曾見過的果子瓜類,聽聞這兒的蜜瓜與葡萄是一絕,可惜沒趕上季節。
好在,這兒的人會把鮮果曬成果幹。雖說與新鮮的水果滋味定是不同的,卻也别有一番意味在。
杜筠終于放松下來一些,每日嗑着果子,去集市湊熱鬧,有時在她的紙頁上寫寫畫畫,記錄當地人們的穿着打扮,樣式面料。這兒的男男女女們皆帶着精巧花帽,姑娘們穿長裙小襖,刺繡精妙,實在好看得很。
雖說長安也有胡服,卻大多是男子衣裝,女子衣裙卻不大像是那麼回事的。杜筠看着這衣裳覺得喜歡,既已暴露了女子身,便幹脆買了許多衣裙來,翻着花樣穿,便也有幾分像本地人了。
有時她去店裡買東西,店掌櫃的張口便與她說起胡語,她隻能笑着擺手。有時遇到街上有人起舞,也駐足看看。這兒的人舞跳的真好。雖不似謝掌櫃那樣的技藝,但歡快極了。
達拉布去與當地絲綢行交貨的時候,杜筠也依舊拿了單子看了。此地盛行輕薄的面料,普通些的如順纡绉與花羅,稀罕些的如香雲紗,這些竟占了這張單子的五成之多。
她不禁疑惑:“這兒的人冬天都穿些什麼呢,不穿綢緞麼?”
達拉布說起生意上的事倒是正經:“不是不穿,是太貴。官商巨賈自然也是會采買绫啊錦的,隻是百姓卻少穿得這樣精細。”他頓了頓道:“長安百姓似乎也少有穿蜀錦的。”
“貴嘛,那蜀錦都能做貢品了,我绮羅齋都不賣呢。可他們也不穿别的麼?”
“他們自有自己常穿的絲綢。你身上穿的不就是?”達拉布看着她,止不住便嘲了起來:“你都穿上了還不知道?”
碛西自己的絲綢門類,喚“艾德萊絲”,原産自南疆,傳至整個西域,在這裡廣受歡迎。
達拉布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來:“紮經染色的料子,工藝不至于太過複雜,卻也費功夫,回頭帶你去工坊看看。”
杜筠一拍手,眼睛都亮了:“好呀。咱們什麼時候去?”
“急什麼,先買身衣裳。掌櫃的,給她們整身好看的,花帽頭冠都帶上,一個别少。”
那掌櫃的也熱情:“喲,來給夫人們們選衣裳呢。來瞧瞧,我這店裡可都是好東西!”
一句話說得杜筠有些尴尬:“掌櫃的,我不是......”
“諾魯孜嘛。”達拉布那是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嘻嘻哈哈:“漂亮的小娘子們自然是要配最漂亮的艾德萊絲,掌櫃的你說是也不是?”
“這位公子說得是,諾魯孜節就是要給娘子買新衣裳的。”
達拉布一聽就更是高興,大手一揮:“随便挑,今兒小爺買單!”
他這樣的興緻,杜筠也不願當那沒趣兒的,隻是安安靜靜的比劃她的衣裳。
這家店中的東西确實都不是凡品,花帽絲綢底上繡着金線或是鑲着珍珠,又或是别的精緻刺繡,都是繡娘們一針一針縫制上去的,有些花帽還墜着璎珞,大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
先前在長安時,茉莉便給她看過這璎珞的樣式,隻是那時她會錯了意,當做紋樣印花做了。如今看到了真正的璎珞墜子,立刻便認了出來,愛不釋手。她将花帽帶上,輕微地甩甩腦袋,璎珞珠子輕輕搖晃,甚是靈動。
杜筠在好些帽子間猶豫不決,又想為阿園也選一頂,很是掙紮了一會兒。範玉兒倒是很快便選好了,早早在在一旁與達拉布拉拉扯扯。
杜筠讓他二人等着,也覺得怪别扭的。終于還是選不出來,帶着幾隻花帽,準備将它們都買回去。
掌櫃的看她自己掏腰包,也是有些驚訝,又看了眼那邊的二人,便也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