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立即松開了手,卻被楊昢反手抓住。
他今日作了胡人打扮,帶着毛皮帽子,身上有些酒氣,難得的多了一些放縱之感,顯然是夜宴結束就徑直過來了。
杜筠一時僵在那裡,眼神不由得躲閃,她試着掙脫,誰知那楊昢竟抓得緊。她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怎的竟是公子。阿園呢。”
“杜姑娘見到在下似乎不太高興?我還以為,杜姑娘想要見我。”他眼中似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失落,叫杜筠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她有些不忍讓他失望,想起阿園先前對她說的話,此刻又怕會引起什麼誤會,斟酌着解釋:“先前是去尋過,可公子不是說亥時,這還沒到......”
說到這,她理直氣壯起來:“我哪知公子會來!”
李付聽到她這樣說,方才釋懷一些。他聽聞她來找他,人雖還在宴席上,卻開始坐不住了,眼前一時間全是她看他時明媚的模樣。
他面上不顯,卻尋了由頭告辭,出來找了她好一會兒。
許是她不知道他是誰,她在他面前從來無所顧忌。就像眼前這一般,什麼都敢說,來去無蹤,一個失神還不告而别。
那日她在鎖陽城醉酒,他第二日醒來去尋她吃早膳,人竟已不見了。若不是她有事相求,他還真怕她消失不見。
他耐下心來,依舊握着她的手腕:“方才似是有人來尋阿園姑娘,我瞧杜姑娘玩得高興,便讓她先過去。别急,咱們在這兒等她。”
“公子可知是誰來尋她?”
“是個大塊頭胡人,帶船帽的。”
杜筠恍然,那打扮模樣多半便是大流士了。也不知道他為了何事尋過來,許是上商隊或是祆寺那裡有什麼事吧。
李付看着她歪着頭思忖的嬌憨模樣,忽然便想哄哄她:“杜姑娘,一同跳支舞吧。跳完阿園便該回來了。”他松開她,解下腰間的酒壺,似是炫耀:“我悄悄灌了給杜姑娘帶的,康居正宗的石榴酒,嘗嘗。”
杜筠向來領情。眼下是自己有事相求,這位公子哥不擺架子主動尋來,還願意拿些小玩意哄着她,她自然也要讓他高興,隻是不太好意思地笑:“向來我與公子遇見都是醉的。”
“若是醉了,在下自該送姑娘回去。”
杜筠想了想商隊中的那些莽夫,搖了搖頭:“今兒來找公子是有事相商。”雖這麼說着,卻也嘗了嘗那酒。入口清甜,慘着石榴的果香,果然好喝。她眼亮了亮,被李付敏銳的抓到:“便知道杜姑娘愛喝甜的。”
他向杜筠解釋:“知道杜姑娘找在下有事,但這幾日過節,大小官員皆休整在家,姑娘且先放下心,不如與我一同去到庭州亦不遲。”
杜筠原想一口答應,他既然開口,那是最穩妥不過。隻是一念間便想起範玉兒,自己不在商隊中,那群西域人可能對付得了那玲珑心思?
猶猶豫豫間,便隻得婉拒。
李付也不惱,隻安慰說杜姑娘不去也罷,自己會想法子,讓她不必着急。
得了他的肯定,杜筠輕松一些,爽快道:“覓梧公子是誠心相幫,是我糾纏了。此處沒有酒杯,便自罰三口酒吧。”說罷,便提起那酒壺。
李付制止她:“就算在下是甘願被杜姑娘糾纏。你慢些喝,這酒難得。”
杜筠心下一慌,越發地覺得阿園說的或許不錯,眼前的這位貴公子是存了别的心思的。她不便回應,隻越過那話,裝作有些疑惑的樣子:“勸姑娘喝酒的我見得多了,勸人别喝的公子還是第一個。”
不知是酒意還是篝火的熱氣,襯得她雙頰酡紅,眼神卻是清明:“也罷,也不能當真醉着回那群西域商人間去。我聽公子的便是。”
李付卻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姑娘信不過同行之人?”
杜筠并不隐瞞,向他解釋:“從前都是作男子裝扮,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是個姑娘家了。商隊中盡是胡人男子,話語也不盡相通,雖說同行一路相處甚歡,但要說酒醉托付,卻是不敢的。”
他想來當她膽大,如今想來或許也并不是全無顧忌。前幾次遇見她醉酒的時候,她确都是作男子打扮的。想起她不久前還在他跟前醉酒,他不禁有些欣喜:“姑娘便敢信得過在下?”
“我信公子的。”她難得露出乖巧的表情來,抿唇泛起笑意,像個收起狡猾的小狐狸。
李付的心中一軟,仿佛天山雪水在那一刻化開。
她總是作男子那般潇灑打扮,或是帶着明豔妝容,敢想敢做,古靈精怪,是他見過最勇敢無畏的姑娘。若非那日他在路邊遇到醉酒的她,恐怕如何也想不到她會有掣肘與軟肋。
眼下這一刻,他又才意識到,原來她千裡迢迢而來,連一個可以信任相托的人都沒有。
看似熱熱鬧鬧,卻實則心中不安。連對自己這樣一個,其實可以算是萍水相逢之人都更為信任一些。
而這信任太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