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捺着想要撫她發端的沖動,退開一步,向她伸出手去,予她以諾,邀她共舞:“不敢辜負了姑娘。”
十二木卡姆的最後一篇,喚“麥西來甫”,是終章,也是最為歡快的一篇,意為“迎春祈福”。這一篇在長安廣為流傳,杜筠無事時也與謝掌櫃學過。
她在鑼鼓聲中撚起花指,輕輕福身,立掌,托腮,提裙,旋轉,看向他的眼中映着火苗躍躍。她的不安如同他一廂情願的錯覺轉瞬即逝,一襲紅裙如烈焰闖進他心中某處,而他隻覺得,被那笑靥晃了眼。
歌舞漸歇,人群也三三兩兩散開些去。他從篝火邊拾起一條樹枝,在杜筠的頭上繞過一圈。
枝條上殘留的細細煙霧缭繞,帶着好聞的松木香,降落在她的身上:“聊借春風祝君安。願杜姑娘此歲平安喜樂,旅途順遂。”
杜筠擡頭看着他,如往常一般細膩溫和,她心頭有一絲暖意。松木的香氣與他的面容都讓她感到安甯,這一路來奔波疲憊,緊張不安,她提着的那一口氣在那一刻被撫平。
至少,至少接下來的這一段路,眼前的這個人與自己是一夥的,她不是一個人了。
慶典結束,城門将要落下,他提議要送她回去,這一次她沒有再拒絕。
兩人方走到西城門外,便見大流士牽着馬伫立在城門邊。如楊昢所說一般,他今日也帶着船帽,不知為何,看起來頗為局促。
杜筠心中疑惑阿園去了哪裡,但還是向他擡了擡下巴,示意看到了,又轉頭對楊昢道:“我朋友來接我了。今日多謝公子前來,咱們過幾日再會!”
“好,幾日後再會,一路小心。”他負手而立,看着小姑娘蹦跳着出城門去。
“阿園呢?她未與你在一處麼?”
大流士越發僵硬。他比杜筠高出一頭不止,如今杜筠擡頭看着他,他竟露出不安的表情來。支吾半天,終于還是開口 :“阿園姑娘與少爺去大巴紮尋杜姑娘了,姑娘沒遇上他們嗎?”
“尋我做什麼?達拉布不是與範姑娘在一處嗎?”這話一問出口,她立刻便知不好:“範姑娘呢?”
“範娘子在大巴紮不見了,達拉布少爺已派人去尋找,但......尚無線索。”
“那還找我做什麼,找她去啊!”杜筠一着急,不由得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她腦海中響起的第一句話,便是範玉兒先前與她說的:“他們不會留活口了。”
想到這裡她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明明她還有去西域後的下半生要過,而杜筠也還不知道那背後之人是誰。
她不能死。
“已在尋了。少爺說了,範娘子若是不見了,杜姑娘不會放過他的。”
“......他倒是有數。範姑娘在哪丢的?你帶我去。”
此時慶典已過,尚開着的鋪子也比之先前也很是稀稀落落,便是尚開着的那些,也多在收拾着準備打烊。她遠遠地瞧見達拉布與阿園,與他們招呼。
看那樣子,便知是一籌莫展。
達拉布手上帶着倉促間畫下的範玉兒的畫像,杜筠接過一看幾欲昏厥。這畫像與範玉兒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能找得到人才見鬼了。
這一片有些眼熟,她周遭看了看,發現不遠處便是白日裡買花帽的鋪子,不知道那掌櫃的可對範玉兒還有些印象。
店掌櫃的也已在收拾着準備閉店,見杜筠進來,停下手中的活計,很是熱乎地向她招呼:“姑娘一個人?可是要買些什麼?”
“掌櫃的可還記得我?”
掌櫃的樂呵呵的:“姑娘的花帽是咱們家買的。還是一下子買那麼多,哪能不記得呢。”
杜筠被他說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确是愛買東西了些,但眼下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掌櫃的,跟你打聽些事兒。你可見過白日裡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她指了指外邊的達拉布:“與那位公子在一處的那位。”
掌櫃的向她身後看了一眼:“記得,小娘子嬌得很。”
“說起這個,”掌櫃的似是想起些什麼:“那小娘子夜裡是路過這裡,我想招呼她來店裡,但她沒認出我來。”
“掌櫃的可記得她去了何處?”
掌櫃的哼了一聲:“去了街口對角那穆婆娘的店裡。那姓穆的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