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兩路在長泉交彙,再通庭州。
杜筠聽聞他這麼說,兩眼放光。這一路來沿途城鎮沙漠已路過許多,草原風光她還未見識過,既然有這個機會,那沒有錯過的道理。
用她的話來說——草原遼闊,不易被跟蹤,而沿途多軍備,也更為安全。
她說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李付看她費盡心思說服自己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走哪條道本也不太要緊,他也不點破,就由着她。
當日,李付将商隊之事托付給下屬,又留下明昭打掩護,與杜筠兩人收拾行裝,悄無聲息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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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州到庭州雖說算不上遠,卻也要兩三日的路程。其中,伊州至鎮西約三百裡,而随後鎮西到長泉所在中間路段,占了近半的裡程。
兩人日夜策馬奔波,卻越發覺得不對勁。不過一日的功夫,路上的劫匪竟遇上了三四撥,都是自西向伊州去的。可說是劫匪,又極為散亂,雖三五成群,卻像是流民殘兵,杜筠與楊昢二人,三五下便将人拿下。
一問才知,是州府征兵,因而外逃。楊昢聽罷便生了氣:“我朝行府兵制,閑時耕種,輪番駐守。朝廷免了你們的課役,爾等卻作逃兵?”
可那些人卻稱,此次并非是尋常駐守,聽聞是要遠行打仗。他們方才輪駐回來,立刻便又要被派往邊緣之地,家中已無錢糧再購軍備,走投無路才沿途來劫些錢糧,躲避兵役。
再問派往何處,卻道尚不知所往。
李付心中一沉,隻怕是戰事将起。
杜筠見他皺着眉頭,略有不安的樣子,不禁開口問起。李付如實說了,又道:“鎮西折沖雖說是伊州守捉,但這條路隻通庭州,伊吾軍亦是由北庭統領。我怕的是,若是北庭那邊的軍需,那隻怕不是回鹘便是西邊出了亂子。”
西邊,說的自然是粟特、吐火羅、乃至是大食。
不論是他所說的哪一種可能性,都并不樂觀。若是粟特,那接下來的路更怕難行。
李付看她那憂愁樣,寬慰道:“在下也隻是猜測,我們去城裡一問便知,不必過于憂心。”
雖說一夜趕路,二人皆是疲憊不堪,但這般境況,又都不得不提了精神,直奔軍營。
駐營領兵的是西州新調來的折沖都尉,名高耀,世代武官。
李付遞了牌子,報了身份,卻被新來的折沖都尉拒之門外,說是未聽聞有長安來使到訪,軍營有軍營的規矩,絲綢使不涉軍務,恕不款待。
一籌莫展之際,又被另一來人叫住,說是今日伊州刺史袁光庭也在此,請特使大人前去相談。
兩人互看一眼,更覺有怪。伊州刺史雖說兼了伊吾軍使的職務,但到底是個州官,平日裡還是該在伊州城待着的。李付自從到了伊州,便沒見到這位伊州刺史,隻當是撞上節日,這位也過節去了,哪知原來是來了軍中。
越是往裡走,李付的眉頭便皺得越深。他一看便知,這軍營中集結了百人,各個如同路上遇到的人那般,衣衫褴褛。這幫人聚集在折沖府前,愁眉苦臉,很是不滿地吵吵嚷嚷。有個穿着軍裝的,将軍模樣的人在對他們說些什麼,似是安撫。
來人将人群隔開,護着他們進到折沖府中。
袁光庭見面到二人,先是向李付正正經經行了個禮,道:“王都護特意囑咐了,長安有使者随康居使團遠道而來,叫我等不可失了禮節。敢問怎的獨自來了伊吾?”
李付不卑不亢地回了禮,并不拘泥于此,隻實話說是往北庭見一位故友。途遇流民,因而來問問伊吾的情況。
袁光庭一聽便想,若是尋常指派的使者,管好絲綢那一畝三分地便是。哪會管這等軍務之事?
王都護特意囑咐,隻怕是有其深意。他這麼一合計,開始懷疑起李付此行真正的目的來。
該不會是上頭派來巡訪來的?
這麼想着,愈發:“此事說來話長,特使可曾聽聞那位威震西域的高仙芝高将軍?”
“自是聽聞過的。”便是常駐在長安,也無人不知道這位高将軍。
西域絲路中的天山南路與最南邊的于阗道至疏勒交彙,越蔥嶺,可至吐火羅。這條路途徑的邦國中,有一個叫勃律的小國,曾是大唐的屬國。
幾年前,小勃律叛唐,斷了往吐火羅的路。
蔥嶺地勢太過險要,莫說是行軍,尋常人冒然入内,都未必能活着出來。大唐接連派了幾員大将都未能解決此事,最後派了高仙芝,不過五個月便平了小勃律,俘了王國夫婦押回大唐。彼時他不過二十有幾,一時間風光無兩,平步青雲,升了安西副都護。
此人是有真本事在的。
“隻是他是安西的官,統的是安西的兵,與北庭又有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