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見她這般生氣,隻歎道:“今日冒犯在下的不是,這麼聽來,我與姑娘所求竟是相似。這幾日,在下會在碛西綢莊等姑娘,若哪日姑娘願意說了,盡管來尋我,在下一定知無不言。”
兩人雖相談不歡,但總算解了誤會。杜筠隻颔了颔示意,随着小厮下樓去。
李付如約在樓下等着她,他歇在靠門近的桌邊飲茶,隐約能瞥見他的睫毛覆着杯沿。周圍的側目仿似都與他毫不相幹,唯有手邊的食盒給這幅畫面添了些生活氣。
好好的宴席,他心不在焉的,竟是沒有吃飽嗎。
裴宜就坐在一旁,時不時瞥他,似是想開口說話,卻又猶豫不前。
而他就隻是平和坐在那裡,等她下來。
她快速整理了思緒,向他們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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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的庭州絲毫沒有要日落的樣子,正是宵禁前往來出入頻繁的時候。
一男一女一路沉默地慢慢往回走。
小姑娘面上不顯露,但李付在她一旁,依舊感覺到她的低沉。
今日一切順利,裴思也答應了二人會将狄娅的文書送來。平日裡按她的性子,此時定像個雀兒一般張揚,眼下這般安靜屬實不太尋常。明明自己離開的時候,她還不是這般模樣。
他觀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裴思都與你聊了些什麼?還要将我支開。”
此事不怪他,杜筠心中默默對自己說。裴思對她說的話,楊昢一概不知。但她實在壓不下心中的委屈,連帶着對他也沒什麼好氣:“沒什麼,這人無禮得很。”
李付如當頭一棒。裴思是他的好友,自然也該敬着他的人才是。
他費心幫忙,卻沒落下好。
他壓下心中不快,想要逗她開心些:“胡姬的事他既已查了,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杜筠也知道自己不該對着他撒脾氣。她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竟對着他漸漸放松下來,敢對他這般身份的人抱怨這些,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一路過來,幫了自己不少。這麼想着,她不願再忤逆他顯而易見的退讓,隻低低應了一聲:“嗯,是沒想到那麼順利。”
話這般出了口,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竟這般低沉,有些尴尬地接着開口道:“那位裴公子是什麼來頭?”
她不願說話,便抛了問題讓他說下去。
李付見她開口問話,果真頗為高興:“他呀,他祖父是如今工部尚書裴伷先裴大人。裴大人年輕時流放到北庭,在此經商,掙得家财萬貫。後來裴家獲赦,一家子又搬回長安。如今裴家在京中也算風光,可少有人知道,自那時起,北庭到洛陽這一段,便沒他裴氏不知道的事。”
杜筠與杜挽娘偷梁換柱之事發生在江南。那她其實并不太需要擔心他是否知曉她身份之事。
“裴氏這般勢力,聖人不曾擔心?”
他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她,又按下來:“這算什麼,終歸不過是闊綽些,朝中一手遮天的更多了去了。裴大人是棟梁之材,裴氏這些年來也勤勤懇懇,頗得聖人大用。”
“既如此,這位裴公子怎的不在京中?那日子不比在庭州強?”
“人各有志。裴思天性是個經商的料子,他自小算功了得,口舌如簧,凡事都要徹頭徹尾想個明白才肯罷休,他自己也願意做經營。裴老爺子不拘泥什麼官不官道,正愁着沒人打理庭州這些家業,家中有這個現成的人才,高興還來不及。”
杜筠瞧着她這般清楚:“公子似乎與裴家很熟?”
“裴大人回京中之後曾任京兆尹,與裴伯伯,還有我父親在河北道領兵。我們幾個小輩那時被留在城中,那會兒就認識。”
杜筠有些訝異,從前隻知道楊家靠着貴妃娘娘聖眷不衰,卻并未在坊間聽聞過國舅爺還有領兵之能。
不過按楊昢這個說法,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不知道也屬正常。
至于裴氏,能與楊家走到一塊兒去的,又能是什麼好人家。不過又是些攀權附會,攪弄朝局之人罷了。
“說了那麼多,該換我問杜姑娘。”
“公子想知道什麼?”她略帶警惕:“若是有關文書,我已與公子說過了。”
“是也不是。”他話說得含糊:“在下妄自揣測,還望姑娘莫要生氣。”
“你問。”
“在下是想知道,姑娘查案這般拼命,當真是為了生意,還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