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康居使團抵達庭州,杜筠與李付歸隊,入住庭州鴻胪客館。
問及這幾天裡使團中的事,明昭苦着臉:“刺殺之事倒是再沒有過,康世子連着幾日來向公子要人,想叫姑娘同舞團去獻藝,好難打發。”
杜筠與李付二人聽聞,面面相觑。李付更是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名義上來說,杜筠是康晉買下送給李付的,算是私伎。貴族官員間互相出借私伎獻藝,大多都不會拒絕。可偏偏......
杜筠壓根兒就不會跳舞。
韶樂樓這等地方出來的舞姬都是自小練起,不知排練了多少次,聞歌就能起舞。杜筠興緻所起,不過跟着謝掌櫃練過幾曲,可若是混在舞團裡,根本撐不了多久,定要露出破綻。
李付依舊皺着眉:“拒了便是,何必來問?”
“這……本就是康世子送來的,若再拒下去,康世子怕是要不高興。”明昭略有些猶豫,不時向杜筠瞥上兩眼。
康晉不知為何,對這舞團極有熱情。他們二人眼下與康晉同路,算是受他照應,若總在這等小事上駁他面子,隻弄出些不必要的龃龉來。
"送來什麼?韶樂樓又沒放人。"李付一臉不悅:“何況杜挽娘又不是真舞姬,犯不上給他康晉獻舞。你去就說我舍不得放人,他還要帶着我回去邀功,不會如何。”
他向來溫和,不與人沖突。今日這般強硬,杜筠實在不曾想到,一時也倍感溫暖。
隻是,她還有另一番考量。
那日與裴思聊過之後,她便一直想再去打探些金龜袋的虛實。
按照裴思的消息來看,金龜袋中分為金銀銅木四個級别。如今的金龜袋并不遵循前朝五品以上官員配龜袋的做法,至少在銅牌的級别,大多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之輩。
至于木符,在前朝并不存在,乃是近年新制。
金龜袋高級别者可任意調派低級别者,而低級别者隻需執行,未必知曉其中關卡,甚至,大多時候并不知道調派者的身份。
木龜在金龜袋中,乃是最普通的殺手。順利執行一定數量的任務後,會收到來自銀龜袋的信箋,将其提拔至銅龜袋,予以一樁任務作為試煉,通過者正式入編。
若是所接的任務需些旁的身份,自然也可與調派者請求。因而這些人身份靈活,狡兔三窟,若是錯過,并不好尋。
從銀龜袋開始,似乎就有朝廷中人。但具體有誰,連裴思也不清楚。
聽說這些的時候,杜筠不由得就想起伊州大巴紮的穆掌櫃。這個女人,大約就是一個銅龜袋。範玉兒進入使團之後,她立刻便關了店,沒了蹤迹。
明面上看,範玉兒不會功夫,又借了客棧掌櫃女兒的身份長期潛藏在潼關據點的旅店,那麼其品階至少也是在銅龜。
阿青方才傳了消息來,說這些日子以來,康晉與範玉兒極好,兩人常整日在一處,又賞了她不少金銀财寶。胡人中多有見風使舵者,不過幾日,範玉兒在使團中已算是如魚得水。
雖說尚未有什麼動作,但她既能順利執行木龜時期的諸多任務,爬到今日的位置,又能将那樣多人哄得言聽計從......這樣一個人,她不敢掉以輕心。
她捋了捋思緒:“公子護我至此,挽娘心存感激,已不敢再教公子為難。再者,我想尋個法子,将那些被強留下來的舞姬放了。康世子若再來請,還請公子替我應下。”
看她一臉堅定,李付注視她半晌,終于動搖:“若是反悔,随時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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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李付去了北庭都護王正見處。明面上,他是當日才到的庭州,自然要先去拜訪當地主事官。
聽聞袁光庭将伊州之事上報,為此王正見還特意點名邀了絲綢使的那位随從一同前往。明昭來與她報的時候,杜筠很是愣了一會,思慮再三,還是拒了此事,讓他替自己前去。
李付的随從,自始至終都隻有明昭一人。若今日是自己随李付出門去,難免遭人懷疑。
院中沒了脊梁骨,康晉果然當晚便派人前來,請她去院中與韶樂樓的姑娘們共舞。還捎了話,說是玉姑娘連日不見她,甚是挂念,特來相邀。
杜筠瞧着面前來傳話的阿青,會心一笑:“你去回康世子,我也很是思念玉姑娘,今夜一定前去助興。隻是這鴻胪客館的路我并不認得,到了時辰還要勞煩您來引個路。”
庭州畢竟是裴思的大本營,鴻胪客館中要混進些人來,實在太過容易。
隻可惜,他不願介入太深。
她轉身回房,換上阿青帶給她帶來的鴻胪客館管事的衣裳,去了使團後院。
不出所料,一衆舞娘在康晉後院中排演。院中此時一共是六人,範玉兒不在這裡。
杜筠毫不顧忌,堂而皇之推着車将夜裡演出的衣衫送到右手邊的第二間廂房中,挂到架子上。又不急不緩地将舊地香灰倒掉,換上新的。
做完這些,她出門去,欣賞了一會兒姑娘們的舞姿,暗自惋惜:
這樣美的舞,康晉今晚是見不到了。
她一直等到曲畢,才上前去道:“姑娘們,今夜演出的衣衫來了。快去換上吧,别讓世子久等。”
舞姬們謝過。
杜筠佯裝離開,從牆後饒過一圈,熟練地攀上屋檐,揭開兩塊瓦礫,觀察房内的情況。房間不算大,經過一段時間已香氣彌漫,隐約透過小洞口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