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意味着,他們并不擔心撕破臉。待他們如願,未必會放楊昢活着回去見聖人。
她得想法子提醒楊昢。今日的變故太過倉促,眼下斷不能前去見那可汗,必得先在客館住下,商量對策,再作打算,方有回旋之地。
“葉護便是賭一時之氣,腦袋也得轉得比手下的刀快才行。”她直視悉波,他既聽不懂,便别怪她拐着彎罵人:“今日我等公然走在長街之上,怕是整個碎葉都知道,大唐遣了使者。您再是不願,也請将我等的意思,轉達給可汗。碎葉川的臉面,今日可是在二位的手裡了。”
這麼說完,她便停下,想看那葉護作何反應。
悉波未令人将刀放下,隻是略作思慮,招手喚了個人到身邊,說了幾句。那人領命離開。
杜筠的心,随即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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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筠所憂心的,并非是去鴻胪客館歇息之事。不過是将人拾掇整齊,算不上多麼要緊的請求。
隻是悉波領她們前去的方向是碎葉城的牙庭。她原先拿不定,悉波葉護這般,究竟是那位可汗的意思,還是他本人為了邀功的作為。
這點最後的疑惑在悉波令人去傳話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楊昢在此,隻怕将有一場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在傳話的回來同悉波說了幾句之後,他面色随和了許多,又将錯處攬到自己的身上:“怪我誤會了可汗的意思,自作主張。可汗說使者遠道而來,合該好好歇息,明日再見也不遲。”
李付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
可話雖如此,悉波帶來的那些人卻依舊是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一直跟進了鴻胪客館院内,也絲毫沒有要散去的意思,惹得客館内他國使者有好事者,不住地瞟向此處。
這回,還沒待李付等人開口,那悉波已道:“使者還請不要誤會,實在是前朝餘孽猶存。我們隻是想保證使者的安全,并無他意。”
李付面上的怒色都快要遮掩不住,更别提有什麼好言好語。可眼下又不是發作的時候,隻好悶着氣道:“那既是如此,讓他們在外面守着就是。本使沐浴更衣,他們難道也要跟着?”
他這話一出,悉波也不得不做出讓步:“我将人留下,使者有事隻管吩咐。明日一早,我再來接使者面見可汗。”
說罷,瞥了杜筠等人一眼。
李付冷哼一聲,不做應答。
杜筠等人面面相觑。李付這“沐浴更衣”多半隻是趕人的話,悉波這一掃卻像是意有所指,弄得他們幾人進退兩難。
正猶疑之際,李付松口道:“就令他們出去守着吧,不必勞煩。留個人,替我打些熱水來就行。”
又看向随行而來的幾個人:“各位也幸苦了,先去休息吧,晚些再來。”
那些人面上陰晴不定,多是擔憂,互看了一眼,終還是有人開了口:“我等在外頭守着公子。”
這人喚梁子承,是與他們同行自庭州而來的人之一。年紀在二十三四,瘦削而敏捷,擅輕功,一路行來常在前頭探路。在這幾人中是算是領頭的那一個。
這些人同路曆經過生死,早已是惺惺相惜。加之有裴思的囑托在,不論如何,都不願留李付一人在此。
李付看了看門前守着的碎葉兵,又将目光落到了杜筠的面上停留了一會兒,才看向了梁子承,松口應了一聲。
有梁子承在,杜筠也多少放下心來。
她擡腿就要跟着剩下幾個出門,卻聽得身後李付出聲道:“杜晚郎。”
她腳步一滞。
李付喚得漫不經心:“你留下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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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隻留下杜筠與楊昢二人。
杜筠探了探,梁子承與悉波留下的人各自一邊守在門外,互不讓步。
那胡人說是守衛,實則整個人都要貼在門上,分明是想要探聽房内的動靜。
她退回去,沖李付搖了搖頭。
李付會意,并不吱聲,隻是沖杜筠招了招手,指了指房内,口型說着:“裡頭說。”
他一邊這麼說着,一邊低下頭,手上動作不停,從蹀躞上卸下鞶囊來,交到杜筠的手上。
那是一隻平平無奇的皮鞶囊。與他腰間的彎弓箭囊挂在一處,不算惹眼。拿在手中,卻是有些分量。
杜筠一時心頭五味雜陳,她不知是該接下還是拒絕。如今這關口,他将盤纏盡數托付給自己,這是要做什麼?
該不會,是想讓她一人帶着銀子離開?
她杜筠難道是這樣的人!
她心有竊喜,亦是不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般惴惴,面上卻端正道:“公子,我雖愛财,卻也取之有道。這使不得!公子将我當做什麼人了?”
楊昢瞧她那壓不住的嘴角,便知她是誤會了。
杜挽娘會不會幫他,他心裡也沒底。她怎不懂其中兇險,這會兒腦中想的竟還是銀子。
他抿唇不言,将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按住,示意她稍安勿躁:“杜姑娘。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