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你就知曉。”他還賣起了關子。
沈春蕪默了默,“不需要奔月跟随嗎?”
盛轼道:“不需要。”
“就你跟本王。”
聲音很輕,卻如驚雷。
沈春蕪的心,如海水漲潮,潮水褪去後,心口盡數是泡脹的砂石。
原來是盛轼打算單獨帶她出門,那是……去哪裡呢?
縱使心中頗多疑問,但她什麼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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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時的時候,沈春蕪就醒了,心中藏着事,醒的反而比尋常要早。
春寒尚未褪去,她去将窗關上,沒想到這一聲會驚動缇雀,她搴簾走進來,納罕道:“夫人怎的這般早就醒了?”
沈春蕪也不欲相瞞,隻道王爺讓她卯時在西角門等着,她想早些準備,沈春蕪又道:“這件事隻話與你知,莫要為外人道也。”
缇雀嗅出了一絲端倪,會心一笑:“奴婢明白了,王爺是想與夫人單獨幽會,清晨安谧,少些打擾。”
沈春蕪覺得缇雀誤會了,但缇雀一晌打來了熱水,一晌道:“奴婢為夫人梳妝。”
好不容易等梳妝完,沈春蕪将昨夜量好的尺寸寫在紙上,給了缇雀,囑咐她到時候交給繡娘。交代好一切,她按照記憶裡的路線去了西角門。
上馬車時,一隻勁韌的臂膀伸過來,包筍衣似的包藏住她的手,沈春蕪被牽上了馬車。
等馬車離開襄平王府,朝着官道上疾馳而去時,沈春蕪知曉盛轼在身側阖眸養神,薄唇幾番輕啟。
盛轼以手指頤,道:“上一回帶你去映紅山祭拜,本是後面要帶你去個地方,但中途發生變節,耽擱了,今日休沐,正好帶你去。”
被他看出心中所思,沈春蕪有些羞窘,一路上沒再多言。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東榆林巷停駐,盛轼說聲“到了”,引她下馬車。他帶她穿過曲折逼仄的巷道,途中她遙遙能聽到雞鳴犬吠聲,空氣裡彌散着濃重的炊煙,有人在生火做飯。
最終在一座尋常的竹舍外停下來,竹舍外有個紮戴黛藍色頭巾、一身苎麻荊裙的老婦,正在喂雞,見着披着晨露前來的一對陌生男女,正準備上前問什麼事。
冷不防,老婦的眼停駐在了女子身上。
“哐當”一聲,懷中的飼料盆重心不穩,陡地跌落在地,驚散了一群雞。
“大小姐?”
沈春蕪覺得這一道聲音有些耳熟。
已經好久沒人叫過她大小姐了。
隻聽那老婦蹒跚近前,端詳了好一會兒,終于确證了什麼,喜極而泣道:“大小姐,是老奴,老奴是張媽媽,以前在沈家,專門伺候老夫人的!”
沈春蕪最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大腦一片空茫。
張媽媽?
她記得張媽媽還是阿娘的陪嫁丫鬟,在沈家服侍阿娘很多年。
可是……
沈家女眷落獄,幾乎都死了,獄卒告訴她,沒有留下活口。
張媽媽含淚解釋道:“是王爺遣人救治好了老奴,讓老奴将鬼門關裡拉了回來,免受在亂墳崗被野狗啃食之苦。”
張媽媽看着大小姐渙散黯然的眸子,察覺到她看不見,心痛欲裂,又說了諸多沈老夫人生前的許多舊事。
所述的種種細節,都跟沈春蕪的記憶對契上了。
她反應過來後,心中生出了萬丈波瀾,伸出手扶住顫巍巍的老婦,喉頭哽了一哽,嗓音顫住:“張媽媽。”
張媽媽抹淚笑道:“老奴這就回屋告訴二少爺,說大小姐來看他了!”
二少爺,沈春蕪的親弟弟,沈冬昀。
沈春蕪原地怔住,一直以為沈家隻剩下她,沒想到,她其實并不是一個人。
她弟弟還活着!
她還有在世的親人!
沈春蕪終于回過神,輕輕抓握住了盛轼的腕子,搴裙要跪,卻被男人一舉阻住:“跪什麼?”
沈春蕪的聲音含着濃重的水汽,道:“多謝王爺救下了我的親人,王爺對我恩重如山……我委實不知,不知該如何報答王爺了。”
她素來克制且冷靜,生平頭一遭如此詞無诠次。
盛轼不置可否,伸出拇指,揩掉她眸眶的濡濕水漬:“你隻需記着,又欠下本王一份人情。”
盛轼沒有在此處多待,對沈春蕪說傍夕時分會來接她。
沈春蕪猜出他還有很多官務要去處理,就沒有特意挽留,更何況,此刻她的心思完全在親人身上。
盛轼為她留足了與親人寒暄叙舊的時間,也沒讓其他人來叨擾,卸去了她心理的防備和拘束。
這一刻,沈春蕪心中有個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雖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顯,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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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蕪今日不在韶光院,奔月醒來沒找着人,忙去問環莺和缇雀,環莺說缇雀醒的最早,兩人都一同看向了缇雀。
缇雀道:“夫人交代過,王爺今晝卯時讓她在西角門等,這件事不要讓旁人知曉,你們務必保密。”
環莺捂住嘴,點頭如搗蒜。
奔月笑意深深:“曉得了。”
結果,不到半日,整座府邸的人都知道了,王爺今晝帶王妃去幽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