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的北市,像一位卸了妝的絕色美人,褪去了往日裡濃墨重彩的喧嚣與浮華,顯露出一種素淨而真實的容顔。
往日車水馬龍的街道,此刻空曠得如同被水洗過的畫卷,隻餘下幾縷清冷的風,在空蕩蕩的街巷間穿梭。
坐落在市中心的逍遙遊旅遊公司總部大樓,晚霞溫柔地鋪灑下來,給它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邊,卻也掩蓋不住此刻的清冷與寂寥。
公司裡彌漫着一種淡淡的、年節将至的特殊氣息,像是還未完全拆封的春聯,透着一股子墨香和喜氣,大部分員工都已經放假回家和家人團聚。
隻有總裁辦公室旁邊的助理辦公室,還亮着一盞孤燈,像一顆微弱的星星,在寂靜的夜空中閃爍着。
賀玉言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埋首于一堆文件中。他穿着一件深藍色毛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
窗外的光線柔和地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眉宇間隐約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憊,卻也掩蓋不住他骨子裡的那份堅毅與執着。
終于,當最後一份文件帶着輕微的電子音消失在屏幕上時,賀玉言輕輕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深灰色的金屬外殼上,幾個加鎖的文件名在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一閃而過:《文旅融合背景下的新型營銷策略》、《關于“逍遙遊”品牌戰略調整的初步構想(草案)》……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如釋重負的輕松和某種隐秘的期待交織在他的眉宇之間。
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一條信息無聲地滑入:“小賀總,都按您吩咐的,初步篩選過了。名單和他們的想法,都在附件裡。您看……”
發件者沒有署名,隻有一個簡單的星形圖标。
賀玉言的目光在那條信息上停留了幾秒,嘴角緩緩勾起,沒有回複,隻是将手機輕輕地放在了一旁,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色羊絨大衣,緩步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燈火已經開始稀疏,夜色是像聖湖托茂部落那晚一樣的墨色天鵝絨,溫柔地包裹着這片土地。
遠處,零星的幾點光亮,像遺落在夜幕上的碎鑽,閃爍着微弱而堅定的光芒。
他想起祁連那片廣袤的草原,想起那間樸素卻溫暖的民宿,想起那個看似對任何事都渾不在意,實則比誰都堅強的女孩。
“徐佳喲……”
賀玉言輕聲念出這個名字,感覺胸腔裡有什麼東西,像被春風吹拂的湖面,泛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他打開窗,深吸了一口氣,夜晚的空氣清冽而寒冷,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他胸腔裡的迷霧。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不能再退縮,忙重新打開手機,在剛剛那條信息後回複了“知道了,會盡快處理”。
“很快,等我。”
賀玉言低聲呢喃,眼神堅定而深邃,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卻又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室。黑暗裡的腳步聲,比白日裡的更為響亮。
夜色如墨,賀玉言駕駛着普通的黑色轎車,駛離了市中心的喧嚣。
車窗外,萬家燈火漸次熄滅,隻剩路燈投下孤寂的光影,在他冷峻的臉上交錯明滅。車内安靜得隻能聽見輕微的引擎聲,和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沒多久,車子駛入一片靜谧的别墅區,最終停在一棟掩映在蒼翠樹木間的豪華宅邸前。
高聳的圍牆,精緻的鐵藝大門,庭院裡,精心修剪過的景觀樹木在夜色中靜默伫立,如同沉默的衛兵,宣示着這片領土的不可侵犯。
然而,這富麗堂皇的家,于賀玉言而言,卻隻是一個精緻的牢籠,冰冷、疏離,毫無溫度。
每一次歸來,都像是一場精心排演的戲劇,他必須戴上面具,扮演好那個溫順、聽話的兒子。
賀玉言停好車,閉眼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推開厚重的大門。
大門打開的瞬間,水晶吊燈傾瀉下璀璨的光芒令賀玉言下意識側頭眯了眯眼。他一步一步走進去,大理石地面光潔如鏡,倒映着他孤單的身影。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檀香,那是賀震霆喜歡的味道,莊重、肅穆,說是聞了能讓人放松,但賀玉言卻覺得讓他更加壓抑。
“爸,我回來了。”
賀玉言放下手中的大衣,聲音溫和,帶着恰到好處的恭敬。他走到賀震霆面前,微微低頭,像一個溫馴的晚輩,向長輩請安。
賀震霆正坐在沙發上,翻閱着一份文件,聽到聲音,擡起頭,深邃的目光銳利地在賀玉言身上,上上下下掃過,不像看兒子,倒像是審犯人一般。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賀震霆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帶着一絲淡淡的不悅。
賀玉言臉上露出歉意的微笑,輕聲解釋道:“公司還有些收尾的工作,我得處理完才能放心。爸,您知道的,‘逍遙遊’品牌升級的項目是您親自督辦的,我必須确保萬無一失,不能有絲毫差錯,抱歉,爸,耽擱您吃飯了。”
他巧妙地将“收尾工作”與賀震霆安排的任務聯系起來,既解釋了晚歸的原因,又表明了自己的盡職盡責。
賀震霆聞言,臉色果然緩和了許多,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語氣也變得溫和了一些:“嗯,你有這份心是好的。這些項目都是‘逍遙遊’未來的關鍵,萬不可有任何閃失。好了,你也餓了,趕緊一起吃飯吧。”
不出十分鐘,長長的餐桌上就擺滿了數十樣精緻的菜肴,賀玉言卻味同嚼蠟。他一邊機械地往嘴裡塞着食物,一邊時不時地回應賀震霆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