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夷陵老叟記起了她的聲音。
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激動到無以複加,“我等了你十九年啊,整整十九年……”
“您……等我,是有什麼事嗎?”
蘇椰挺懵的。
忙上前,攙扶着他坐回了輪椅上。
萬一摔着了?她的罪過可不小。
“呵呵,想念你家阿媽做的玉帶羅糕了。”
夷陵老叟的臉上,表情變幻,一會兒悠然神往,一會兒迷失怅然,“後來,胡大姐照着你給的食譜,做了幾回,帶到辦公室裡,分給大家夥兒,我嘗過了,做的還行,卻始終不是那個味道。再後來,我也抄了一份食譜,拿回家裡,叫四小姐照着做,怎麼說呢,食譜是好的,照着做總不會難吃,但總也複制不出來,與你那天帶去電報局的玉帶羅糕,一模一樣的味道。”
蘇椰聽了很感動。
江湖美食項目推出的美食,能叫人難忘至此?
情懷啊,這就是情懷。
同一份食譜,做法都是一樣的,味道的不同,可能是民國的調味料與21世紀的些微不同導緻。
她動情地講,“如果,如果還有機會……”
夷陵老叟擺了擺手,“其實,除了想念玉帶羅糕的味道,還有……”
他的性格裡,有矛盾别扭的一部分。
有些時候,虛榮心壓抑,羞恥心過重,總不能自洽。
所以,才會在愛上武俠後,想起曾經批判過武俠,羞愧不已,想寫不忍寫,久久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動不了筆。
有些話,在他年輕的時候,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而今,經曆了很多,滄桑了很多,卻能很坦然地說出來了,“當年,你出現在電報局,拎着一個燈籠一樣的食盒,說你們全家都是老瞿的讀者,食盒裡裝着的,是老瞿那本《祁連尊主》上描寫過的玉帶羅糕。老瞿來了,食盒開了,我跟胡大姐還有小六,都沾了老瞿的光,吃到了那麼特别的美食。當時,我的食欲動了,我的心也跟着動了。接着,你取出了一份合同,說是玉帶羅糕的食譜授權合同,想得到老瞿的書面同意,當成自家飯館的主打菜,對外推廣。要多誠懇,有多誠懇。說實話,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樣,羨慕過一個人。當時,我真的,很羨慕老瞿啊……”
“我就想啊……”
夷陵老叟的思緒,沉浸在了故去的時光裡,“寫武俠小說真好,能收獲這般真心的讀者。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也寫了武俠小說,寫到了一味美食,會不會有幸,得到同樣的殊榮呢?”
會呢,會呢!
我這次來,就是給您送食譜授權合同的呢!
蘇椰心裡很激動,剛要把她的目的宣之于口,就見夷陵老叟再次擺了擺手,她有什麼話,可以後面再說,他撐不住了,睡過去了,說給四小姐聽,也是一樣的。
而他有很多話,現在就得說。
他的年紀大了,身體垮了,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後來,我在老瞿的勸說下,當然,也是在你當年拿出來的,那一份食譜合同的誘惑下,很識時務地,寫起了武俠小說。運氣不錯,剛寫了十幾萬字,就火了。再後來,我的讀者越來越多,名氣比老瞿還要大了。我就在想啊,你說過,你們全家都愛看武俠小說,會不會也成了我的讀者呢?會不會有一天,也對我寫過的小說裡,某一道美食産生了興趣,想在自家飯館裡售賣呢?”
夷陵老叟歎息一聲,又道,“我盼啊盼,卻一直都沒有盼到你的出現。”
“我來了!”
蘇椰想插話,一直插不上,着急地吼出了一嗓子。
“我知道,你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夷陵老叟像關懷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慰問道,“十九年了,太久了,你阿爸、阿媽都還好麼?你家的飯館……還打算重新經營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日本鬼/子的殘忍,他聽過、見過,也親身經曆過。
他想,她家的小本生意,應是躲不過戰亂的,人都活着,已是大幸了。
“他們……都平安活着,就是年紀大了,腦子沒那麼好使,腿腳沒那麼利索了。不過,還能幹活。飯館麼,仗打過來的時候關了,我們全家都去鄉下避禍了。今年年初,才又重新開張。”
聽到這裡,夷陵老叟臉上的黯然神色,消去了大半。
他聲音微顫,“又重新開張了?”
“是啊,玉帶羅糕還在做。”
蘇椰趕緊說,“除此之外,阿媽還開發了新的菜品。您在《馭劍飛仙》正傳裡寫到的‘五元醉仙雞’,就是其中之一呢!”
夷陵老叟老去的一顆心,在此刻活泛了起來。
“我這一趟來,就是受阿媽囑托,把她照着您小說裡的描繪,炖出來的一鍋‘五元醉仙雞’帶給您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說着,她在小vi的指示下,按動了“葫蘆”腰身上,一個棗核樣式的隐形按鈕,“葫”身緩緩轉動了起來。
轉到底的一刹那,“葫蘆”分身成了兩半。
下半身“肚”大,裝着主菜,上半身“肚”小,裝着米飯。
夷陵老叟看不到她搞出來的,戲法一樣的大動靜,聞到那隻應天上聞的濃郁香氣,人已經呆掉了。
要不然,真要懷疑她的來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