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再不說話,可就尴尬了。
蘇椰偏過頭去,不看他,這才硬擠出了幾個字,“我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會有刀戈先生的紀念館。看到他筆下的人物,成就了一個又一個的IP,深入國人心中。一時感動,差點哭了。”
這是差點哭了麼?
溫加餘瞧着手背上,尚未蒸發完的淚漬,覺得眼前這個,他放在心上很久了的女孩,有點點可愛呢。
“這裡是刀戈先生的故居。”
他跟随她的視線,走到了一個四十年代的‘霍元甲’面前,臉上露出了迷茫神往的表情,柔聲道,“以前有過一個很美的名字,叫月光石巷108号。”
月光石巷108号?!
原來,這裡就是月光石巷108号啊……
蘇椰在1924年的上海,跟着小六,走過的路。
當時,名字雖美,地兒卻很荒涼,刀戈夫人帶着兩個孩子住的地方,院子破門也破,狂風一吹,土牆顫顫巍巍,拍鬼片都不需要額外置景。
如今,條條柏油路,棟棟高建築,文明樹新風。
一丁點昔年的印迹都瞧不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
她話一出口,又覺不妥,補了一句,“我是說,你從小生活在台灣,怎麼會知道大陸的一個已故的武俠作家,這麼多事?”
潛台詞:我都不知道……
“爺爺有一個老朋友,姓方,我叫他方爺爺。”
溫加餘開始解釋了,“方爺爺一生熱愛武俠,港台地區,有很多寫武俠小說的名家,都是他的朋友。他自己也寫過幾本不錯的武俠小說……”
蘇椰越聽,越覺這個“方爺爺”耳熟。
她忽然反應過來,問了一句:“你說的方爺爺,是方病骸麼?”
“是。”
溫加餘很驚訝,他再一次端詳起了蘇椰,“在一堆武俠小說家裡,方病骸算是比較小衆的,作品數量不多,寫的類型也冷門。看來,你不止是刀戈先生的書迷,對武俠文學這個領域,都很了解呢!”
“還……還行吧。”
自2023年的下半年,她因工作原因,要去給過去年份裡的武俠小說家們,派送專屬的外賣。在此過程中,了解到了武俠小說發展的,大約三分之二的曆史,和民國大陸、台灣的幾位傑出人物,生平事迹及代表著作。
香港的那四位,還沒有開始了解。
她想了想,隻好說,“我看過方病骸先生的代表作《江湖夜雨十年燈》,還有他同名小說改編的台劇《天鸢計劃》,都覺得很不錯。于是,去查閱了一些資料,了解了一下他的生平事迹,發現……發現他為人也很不錯,對他的的印象蠻好,就記住了。”
“不曉得,你在查閱資料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他的那些至交好友們,對他有一個很親切的評價,都叫他台北好人?為人嘛,自然是沒的說。”
溫加餘的那雙看不分明情緒的眼睛裡,有了清晰的笑意。
看來,他很喜歡他的方爺爺。
他繼續說着,“在他生命的最後十年,他不再創作自己的小說了,一手創辦的出版社,和影視制作公司、藝人經紀公司,也都陸續交到了子女的手上。他開始編撰,武俠文學評論類的叢書,力圖讓這一門曾經的‘地攤文學’,也能登上大雅之堂,讓武俠小說家創造出來的價值,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港台那些個著名的武俠小說家,基本上都是他的朋友,私交甚好。民國的那幾位,他沒見過,因而沒有那麼了解。為此,跋涉萬裡,同他的夫人到大陸來,以旅遊和拍攝取景為名,走過了不少地方,搜集了很多民國武俠名家的資料,包括他們生前,與友人往來的書信,以及,他們當年的居所,後來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就是從他的那一套《民國武俠名家:生前身後記》中,了解到了,刀戈先生的故居,已通過了危房檢測,納入了社區規劃。這棟公寓樓,是去年落成的,其中有五層的産權,歸刀戈先生的後人所有,一樓的大部分,改建成他本人的紀念館,以供他的讀者們,參觀懷念。”
他的語速,不緩不急。
對比那些年當紅的台偶男主,他的普通話是比較标準的。
借讀到複州一中,念過三年書,是一部分原因。
顯然,也有認真練習過。
但話一多,大長段下來,尾音就開始黏糊了。
聽得蘇椰的耳朵,都有些發癢了。
“這樣啊……”
這一大長段聽下來,蘇椰對方病骸其人的敬佩,更添一層。
同時,她也好奇,“學長你……很喜歡武俠?”
“嗯,是受了我爺爺的影響。”
兩個人聊着天,從展覽館走到了名人館。
刀戈的個人作品,包括了随筆手稿,及各個版本的成書,都集中在前面的文學館裡。
名人館裡,則陳列着其他武俠名家——
每人一個單獨的展櫃;
櫃面上,貼着本尊相片,附筆名、本名及生平簡介;
櫃子裡,放着一部相應的實體著作,可以在館内閱覽,不租、不借,也不對外售賣,至于是哪一部?沒有明說,打開櫃子才能知道,就像開盲盒一樣。
溫加餘打開了鴻沉客的展櫃,取出來一部《飲馬江湖》。
他一邊翻着,一邊說,“我爺爺自己是不寫武俠小說,但他有一個本家表哥,念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嘗試武俠創作了。生平著作不少,在港台的同行裡,也算小有名氣。”
蘇椰當然曉得,這個“表哥”,就是鴻沉客。
他說小有名氣,是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