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麼苦着臉,見到本宮便那麼難受?”
不然呢?
永嘉歎了口氣,默默在心裡哀嚎:明明特意避開這家夥和潇雁約定的日子來聽風閣,怎的偏偏還是撞了個正着?自己的運氣未免也太背了些。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江黎忍俊不禁:“忘了同你說,幾日前溫珝剛分化成alpha。為保證安全,本宮便把約定的時間推後了。”
“現在才分化麼……”永嘉收起随意的态度,有些緊張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沒事吧?”
“恰巧那天父皇給溫珝安排了新住處,自從與他在傍晚道别後,我們便再也沒見過面。要不是夜裡被一反常态的禁了足,我怕是連半點風吹草動都沒發覺。”
“沒事就好。”少女心有餘悸地怕了拍胸口,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托着下巴望着對方,她的眼中漾起幾分可惜,“不過,你這次來的恐怕不是時候。自從上回離開後,潇雁便一直沒有在聽風閣露面。再加上這次是因事爽約,他大概會心存芥蒂、不肯見你。”
“不,他會來的。”
回應她的是少女笃定的語氣,似乎是對這件事有着盲目的自信。
永嘉剛想嘲笑她被男子的花言巧語迷昏了頭,但當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映入眼簾,她不覺微微一怔——
那絕不是少女深藏心底的迷戀溢于言表的喜悅,也算不上不帶對個人魅力的純粹欣賞;但具體是什麼,她形容不出來……
“上回也是在這個包廂。”江黎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并不在意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目的不純,“接待的時候,潇雁可是連一點注意力都沒有放在姐姐身上。”
“哈?”神經大條的永嘉立馬拔高聲音,認為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質疑,“就你那副死纏爛打的模樣……”
又開始了。
江黎無奈扶額,把話題拉回正軌,“可不管怎麼說,在明面上,你才是身份最高的。”
像被劈頭蓋臉地澆了一潑冷水,張牙舞爪的動作在瞬間定格,仿佛是有人憑空按下了暫停鍵。在細細揣摩對方的意思後,少女面色煞白,恍若置身冰窖。
身邊沒有護衛,一旁的妹妹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竟敢隻身闖入虎穴。
涼氣順着腳踝一點一點纏上身體,她的表情愈發難看,連舌頭都打着顫:“他們,我、我……”
“我們快走——!”
當她即将抓住江黎的手腕,笃笃笃的叩門聲突兀地響起。
永嘉身形一僵,汗毛豎起。
“潇雁公子已在門外等候。”
聲音沉悶,宛若死神的喪鐘。
*
“潇雁對小姐實在是思念過切,接連幾日都閉門謝客,隻為了等您過來。”
剛進門,店小二便殷勤地同江黎打招呼,嘴裡的漂亮話一刻不停,似乎是對這兩位有緣人發自内心地祝福。
聞言,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攀上少女飽滿的臉頰;但她隻是略帶羞澀地低下頭,細弱蚊蠅地嗯了聲,似乎是因為有外人在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主位上的少女懶懶地掀起眼皮,豔麗的指甲遙遙一指,“你的眼裡便隻有她、沒有本郡主?”
眼見貴客就要發火,小二連忙賠笑道歉:“見那兩位終于碰了面,小的實在激動……還望郡主高擡貴手。”
“出去。”她輕嗤一聲,“别打攪了本郡主的雅興。”
“是,是。”他唯唯諾諾應聲,佝偻着背快速離開了。
頂樓的包廂走廊是整棟建築最為安靜的地方。
“咔哒”一聲,房門被輕輕阖上。那一刻,薄薄的木闆将兩個世界徹底隔絕,讨好與懦弱在小二的臉上瞬間消散。
他倚着欄杆向下望,心底忽然升起一種荒謬之感。
底樓的大廳裡歌舞升平,偶爾還夾雜着幾聲不甚明顯的調笑,雲鬓珠翠在人流中一晃而過,瓊漿玉液染花豔色的口脂、沾上帶有脂粉氣的寬袖。想必在那一門之隔的地方亦是如此——
那些達官貴族為了維持平日裡的舉止優雅,整日唠叨着滅人欲,内裡卻早已變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每次擺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子進來,在衆人的恭維聲中裝模作樣地點一間布置風雅的包廂……
相比之下,竟連被他們鄙視的普通人都不如了;也難怪能被抓一手的把柄。
小二憤憤啐了一口唾沫,眼中滿是嫌惡與陰毒:雖然這郡主倒沒什麼惡習,但也仗沒少着自己的身份在聽風閣惹事,如今甚至又在這關鍵的節骨眼兒冒了頭,實在麻煩。
不過嘛……
詭異的笑容在面孔上浮現,他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青筋虬露。
男人動了動嘴唇,卻最終什麼也沒說。他深深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随後轉身離開。
*
“方才小二不懂事,在下在這裡替他賠罪,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把古琴放置好,潇雁挂着微笑屈身施禮,雖然看上去同初見時并無不同,但若是深深一嗅,便能聞出他身上的清香。
上次,自然是沒有的。
江黎搜刮着記憶,按照前幾日才向玉簪讨教的平常世家女的禮儀起身,卻因為“彩排”和“演出”環境的不同出了差錯,看上去頗有些手忙腳亂。
江黎:……
見狀,青年忍不住笑出了聲,溫柔如粼粼波光在他平日裡深潭般寂靜的眼眸中晃動。
江黎:算了,雖然和本意不同,但這樣也許更接近小女兒家遇見心上人後緊張的模樣。
也算是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