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喜歡同年輕人說話,也不算是什麼難以親近的人,隻是這個關頭邀鑄銅司禦事說話,實在是像沒安好心。
焦慮歸焦慮,二人也隻能跟在宋衿後面前往。
路上穿過片溪水石灘,踩着碎石塊,蘭和豫對宋袖悄聲道:“你問問你姐,君侯找我們什麼事。”
宋袖道:“我不想問。”
蘭和豫道:“總歸你們回家後一桌吃飯的,你問一下也無妨。”
“我在家吃飯不同她說話。”
“行吧。”
蘭和豫隻得垂着頭,鞋摩挲着石塊繼續往前走。
宋衿目視前方,并不回頭,替身後的二人解了惑,“君侯找你們,是為了東史大人一事。”
宋袖猛然開口道:“聞霄怎麼了?”
“罪人聞氏回來了。”
而聞霄本人此時正躺在榻上,高熱讓她頭暈目眩,迷迷糊糊間神思好像去往了别的地方。
寒山經曆的一切一陣陣在眼前浮現,東君臨世的場景越發詭谲,并非是書上所言那般賜福于人,普照萬物,而是宛若有違天綱的妖邪降世。
她仿佛又站在玄鳥像前,目睹了那場慘烈的人祭,二鳥相争引發出天崩地裂的震顫,随後彩鳥墜入寒山,聞霄一路追随彩鳥奔跑着,永遠無法停息。
隐約間,聞霄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怎麼還沒醒?”
“說是被寒山凍傷了。說的也是,自小生活在玉津的人,哪裡受過這麼大的凍。”
“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辛昇,你莫要咒她。”
“我不是咒她,我隻是等她醒了跟我講講天裁是什麼樣的。”
之後說話的人聲音有些粗,聽起來上了幾分年紀,他一開口,辛昇和蘭和豫的聲音便都被壓下去了。
那人道:“辛昇,不可妄議神明。”
隻是簡短的一句話,辛昇便閉上了口。
他的聲音像是重木撞鐘,不斷在聞霄心口激蕩。
聞霄猛然睜開眼,急促喘息着,像是要把肺喘破一般。
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她擦了擦嘴,揪着被褥一身是汗,衣衫都濕乎乎的貼在身上。
聞霄捂住臉,夢境和現實一點點的分離,她才能面前維持清醒的狀态,去思索眼前撲朔迷離的局面。
她環顧四周,自己正躺在個清潔華美的宮室裡,床榻邊懸着大片白色紗帳,邊角用金絲線勾勒出絢麗的圖騰。透過如霧氣那般的床帳,能隐約看到宮柱模糊的影子。聞霄起身,掀開帳子,能看到宮柱上雕了翻飛的玄鳥。
整座宮室都是說不出的幽靜,聞霄輕咳了兩聲,聽到遠處門傳來細微的響動,她立馬泥鳅似的鑽進被裡,緊閉雙眼,裝作還未醒。
隻能聽到來人細細簌簌在忙着什麼,在宮室内來回走動,衣袖蹭過那些精緻的陳設發出些撩人心魄的響動。聞霄忍不住偷偷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個婀娜的背影在焚香。
聞霄這才坐直,“蘭蘭。”
蘭和豫吓得一哆嗦,手裡端的金盤都不穩當了,“哎呦,東君庇佑東君庇佑,吓死我了你。”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你醒了啊。”蘭和豫擱置下金盤,提起流雲一般的衣裙快步走到榻邊。
隔着床帳看不清她的臉,直到她将床帳攏起,用根金線系好,聞霄才看到她那美得禍國殃民的面孔。此時,聞霄才終于感到些安穩。
她與宋袖、蘭和豫,一同緻學,一同入仕,打打鬧鬧這麼多年。彼時她落魄,這些舊日的同窗同僚也并未嫌棄,在獄中多加關照。
蘭和豫坐到她身旁,聞霄揉揉眼,靠了過去。她一醒來便渾身劇痛,現在靠在蘭和豫身旁,才覺得好些。
蘭和豫總是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
聞霄輕聲道:“我這是……回來了?”
“小霄……你……”
見蘭和豫欲言又止,聞霄古怪道:“怎麼了?”
“你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