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霄愣了下,不知該說什麼應對回去。
她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也并非好說話的寬和之人,若是尋常人頂撞,那必定是要被狠狠責罰回去。
但宋衿不同,那是宋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就算看在宋袖的面子上,聞霄也不好同她撕破臉。
聞霄還在琢磨怎麼說合适,宋衿已然拉起她的手。
宋衿道:“哦,小霄啊,我沒看清是你。方才我沒什麼惡意,就是心情不太爽快,抱歉啊。”
聞霄淺笑了下,“我哪裡會生宋姐姐的氣,隻是這宮裡的各堂禦史近來事情都多,宋姐姐見到旁人可不能這樣了。”
宋衿愣了下,品出聞霄的意思,順着她的話道:“我都忘了小霄現在是堂堂右禦史了,宋袖不常回家和我聊,我也記得不太清。”
她可不是記得不清,她是清楚過分了。
當時任命聞霄時,第一個跳出來阻攔的就是宋衿,若說聞霄擋了哪一家人的青雲路,首當其沖的也是宋衿和她夫君辛昇的。
本身渎神之罪,代罪之身,竟能時來運轉,平地升遷,聞霄不敢說這是福是禍,但她明白,宋衿一定看她不順眼。
聞霄心想,我惹不起你,還躲不起嗎?
于是敷衍地點了下頭道:“我祭場還有要事,先離開了,就先不陪宋姐姐聊了。”
“诶!小霄!”
聞霄腳步剛邁出去的腳隻得縮回來,擺出非常委婉的假笑,“宋姐姐還有什麼事嗎?”
宋衿倒是柔和了不少,仿佛剛才膈應聞霄的事情從未發生,“小霄,你能進議事堂的隔間嗎?”
“能是能,但我從沒進去過。”
通常隔間都是放些等君侯批閱的奏疏,聞霄任職就人祭一件事,素來都是直接呈在君侯面前,不必跑腿到隔間。
說起來,隔間對聞霄來說,也确實相當神秘。它接近了君侯的住處,就像接近了君侯的隐私生活。
君侯生活孤僻清冷,也不喜人随便出入隔間,整個大風宮進去過的人,估計也沒幾個。
宋衿立即雙手作揖,“你能幫我個忙嗎?”
聞霄尚未來得及拒絕,宋衿繼續道:“我手下幾個小官,暈了頭了,将宋袖之案的文書填錯了人數。”
“這也能填錯?”
“是了是了,也怪我沒看仔細,我夫君也沒細看,這就呈上去,待到祈明堂畫押,人數不對,要額外抓捕人,是要出大禍的。”
聞霄深吸一口氣。
祈明堂素來是一闆一眼、雷厲風行,若是如宋衿說得那樣,要麼就一定要抓足數目的人,和文書上一模一樣才行,要麼就要問責那群小官。這些小官也無非是一群忙得焦頭爛額的小侍,賺的薪水也是一星半點的“窩囊費”,問責下去又得被抓走一串人。
如果能在畫押前彌補,無論是對誰,都是個方便。
聞霄琢磨半天,道:“你想讓我去議事堂的隔間幫你改文書?”
宋衿悄聲道:“不必你親自改,議事堂每日那麼多事,少一本也沒人發現,你隻要拿給我就行。”
“這分明是偷!”
“不是偷,你本就是右禦史,進議事堂的隔間理所當然,我修改好以後自然會呈遞回去。”
聞霄仍舊拒絕,“不妥,你以為六堂是草台班子嗎?少了一本一定會被發現的。”
宋衿輕歎一聲,親切地挎起聞霄的胳膊肘,拖拖拉拉往議事堂裡去。
“小霄,你也不必太憂心。我之所以不好自己進去取,是因為我現在不再掌大風宮内務了。若是以往,我自己進去取了就好,就是因為現在我在祈明堂之下,才請求你,保住那幾個小官的官服。”
聞霄急忙刹住腳步,“君侯和辛昇在裡面,尚未議事結束,就算要我幫你取,也不能是現在吧?”
宋衿卻輕笑一聲,“放心,我幫你看過了,他們一定不在。”
不知道她為何這般肯定,但恰如宋衿說得那樣,議事堂大殿空無一人,腳步聲都顯得格外響亮。
聞霄皺眉,“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君侯去哪了?”
宋衿并不在意這些,邊說邊走,“無論君侯在哪,一定不在議事堂。你放心好了,一會我在門口給你望風,你找找看。”
說罷,撩開了片簾子,露出了隔間的小門。
宋衿道:“聞大人,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
聞霄也并不着急進去,“宋姐姐既然這麼說,那能為我辦到什麼呢?”
宋衿或許隻是客套一句,沒想到聞霄會真的索要什麼,愣了下道:“聞大人想要什麼?”
“你現在在祈明堂,我要你幫我找個人。”
聞霄目光堅定,鎖着宋衿那張臉,“牧州去年走丢了個女人,比我大三歲,叫聞霧。”
宋衿撩着簾子的手晃了下,“你二姐姐?”
“是。”
“既然聞氏被赦免,你姐姐祈明堂自然一直在找。”
聞霄神情卻越發冷淡,“真的在用心找,還是陽奉陰違,誰知道呢?”
宋衿說:“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消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的。”
“我不管,如果這事你要我幫,聞霧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下換宋衿為難了。
她撚着簾子上的珠子,猶豫許久,才道:“我答應你。”
聞霄斂眉,推門走了進去。
臨關門前,聞霄說了句,“宋姐姐當真神通廣大,辛昇找不到的人,你也敢找。莫不是祈明堂早就找到了人,将人藏了起來。”
“小霄,你也說了,六堂并非草台班子,我們與聞霧無冤無仇,何苦藏她。”
聞霄深深看了她一眼,合上了隔間門。
外面的新鮮空氣瞬間被阻斷了似的,聞霄站在原處,現将隔間仔細觀察了一圈。
四下除了南牆上挂了幅女子像,文書堆滿,雜亂無章,不知誰點的兩盞小燭台,在桌案兩頭,火苗跳躍。仔細看燭芯,還是嶄新的。
有人剛剛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