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鹿據說是戰亂時候跑丢了,如今卻好端端站在聞霄和祝煜眼前。
腦中關于精怪的故事翻了幾圈,聞霄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它出現的時機如此恰好好處。上次是在寒山暴雪中,這次是幹涸荒蕪的荒裡,它總是适時地出現,救她于危難之中。
然小白隻是一頭再普通不過的白鹿,有一身漂亮的毛,健壯的四肢,如若說它與其他鹿有何不同,那隻能是它角上的殘疾。
一頭沒了角的雄鹿,又恰好能當做聞霄的坐騎。
如若說它有何神奇,聞霄想,便是和自己有緣分吧。
白鹿謙卑地俯身,聞霄愣了一下,和祝煜對望一眼,方才夢裡的懷疑、驚恐煙消雲散,她朝祝煜伸出手,祝煜淺笑着緊緊握住,二人撐起已經力竭的身體,爬上了白鹿。
小白比尋常的鹿都要聰明,認得路,把二人一路不緊不慢駝回營地。
幾個站崗的小将士迎了出來,還未來得及行軍禮,就看見髒兮兮的二人一骨碌從白鹿身上滾了下去。
而後幾天,聞霄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休息時光,是自從她考上官後,就沒有經曆過的惬意。
每天睜開眼,已經不知道第幾聲鐘鳴,穿着軍營臨時找的素淨衣衫,樸素到連男女都分不出來,頭發用木簪绾齊整,就開始打掃營帳。
她是個十分講究的人,住的地方說不上多麼整潔,但一定不能亂。秉着好好休息、切勿操勞的理念,一日整理一處,小小的營帳越來越美觀,甚至在她别出心裁地歸納整理下,添了幾分雅緻。
再有閑暇時候,她便蹲在片空地上種花,各種能弄到的種子都試了一遍,但總是沒有生長的迹象。
不止是營帳,整片牧州的荒野,在飛雲矢的襲擊後,荒蕪而又死氣沉沉,河流幹涸,草木焚盡,空氣中盡是刺鼻的焦味。
盡管如此,聞霄仍是嘗試着,期望這片死去的土地,能開出一朵花,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朵花。
有時候,聞霄也會幫一幫牧州的難民,分分救濟糧食,或者疏散一下人流,不是太辛苦的體力活她都願意去做,真遇到體力活她這病恹恹的身體也做不了。
聞霄以為,這不算是加班,算是她作為大堰的官員應盡之事。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就是這個道理。
能有這般舒适的日子,得益于祝煜把所有事都幫她推掉了。
按照祝煜的說法,聞霄在戰後的身體狀況足矣休幾千鐘鳴的病假,再加上她不顧自身去苜蓿山撈祝煜,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所以所有來急匆匆彙報的人,都被祝煜長臂一伸給攔下了。
有時候聞霄在遠處望着他,會忍不住偷偷擡手遮住他的眼睛,和記憶裡的阿緣比較。
完全不像。
下巴尖尖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俊美的男子都有這樣一個下巴尖。
除此之外,他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祝煜沒阿緣那麼神神叨叨,阿緣也沒祝煜這般張揚跋扈,甚至不會像祝煜這麼貼心。
畢竟,祝煜甚至會降尊屈貴地去伺候聞霄吃藥。
他捧着藥碗,勺子遞到聞霄嘴邊的時候,聞霄誠惶誠恐,擺弄花種的手停在半空中。
“哦對,得吹吹。”
祝煜還以為她是嫌燙,又笨拙地低頭吹了吹,重新遞過去。
這下聞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看着他真誠的眼睛,晃了神,癡癡地張嘴吞了口藥。
“換方子了?”
聞霄品了品,提着裙擺站起身來,接過藥碗。
她還是更習慣自己伺候自己。
祝煜便随她站起來,“你之前每次都嫌苦,我找了牧州好幾個大夫商量了一下,他們說加一些帶甜味的東西是不影響藥效的。”
聞霄挑眉,忙又嘗了一口,“你加了什麼?”
“加了點……果子汁,也有一點花蜜。果子沒麻煩那些将士去摘,都是我自己摘的,剩下的果肉也沒浪費,我都吃了。你之前說的這些事情,我都記得,沒有再犯的。”
祝煜說着舉起手,生怕聞霄責難他似的。
見慣了他胡作非為,突然乖巧起來,倒是挺可愛。聞霄忍不住笑了聲,“今兒怎麼這般體貼?”
“你不是說我不會愛人嗎?我愛給你看嘛。”
聞霄道:“老實交代,找的哪個老師教你的?”
祝煜撇了撇嘴,不應聲的。
兩個人慢悠悠往前走,穿過片熱鬧的營地,幾個傷員正坐在一起,大聲聊着戰後回家的事情,對未來的暢想太過美好,連身上的傷痛都可以遺忘。
聞霄深深望了他們一眼,繼續對祝煜說:“你實話實說就是了,你那點小心思,我若是拿捏不出來,這幾年的官也白做了。”
祝煜仍是不願意說。
聞霄便溫聲哄他,“就算别人教你的,沒什麼丢人的。你能學會,把他說的道理辦法落實好,也是你能力強的象征呀!”
“真的?”
“真的呀!進步這麼大,你真的很優秀了!”
“唔……”
好奇心使然,聞霄催道:“哪個小将士同你說的?還是宋袖?總不會是宋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