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和豫指指自己,“我在捉弄他好嗎?我不喜歡比我小的。”
祝煜打趣道:“小一年而已,不算什麼。”
“一年也不行。”
蘭和豫剛想搬出自己自成一套的擇偶論,忽然發現聞霄一直盯着窗外看。
紫芳齋不同于仙人樂那樣的地攤,是非常含蓄的酒樓,裝潢典雅,菜品昂貴,一間間雅間都捎帶着精緻的雕花窗子,雕的都是東君臨世的神話故事。
蘭和豫一把扯開紫金流蘇的簾子,朝窗外望去,“你在看什麼呀?”
聞霄雙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
并非她不說,她隻是覺得像被下了蠱,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心頭彌漫開。
窗下站着個女子,個頭不高,身材瘦弱,披麻戴孝,靜靜站在那。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更沒事情可做,那女子隻是站在那,冷冷清清,悲戚而凝重。
她仿佛感受到樓上的視線,輕輕擡起頭,恰好撞上聞霄的視線。
聞霄渾身一個激靈,她應當是成年的,卻像個孩子那般幼齒。在大戰勝利後滿城歡喜的街道上,她穿着素白孝衣,頂着路人詢問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世俗以身撞碎。
聞霄縮回座位上,“那是誰?”
蘭和豫簡短道:“攝政夫人,羌國人。你瞧她身後不遠處,還有人盯梢呢。”
聞霄又起身看了一眼,果真是如此。
小二捧來了菜譜,祝煜打手一揮點了七八道菜,順手合上窗,“這有什麼好看的。”
聞霄嘟囔着,“我沒見過,看看怎麼了?”
“聽說這女人命裡犯忌諱,總之是不吉利。”
“怎麼個犯法?”
祝煜抓了把瓜子,在聞霄和蘭和豫手心一人撒了一部分,“哎呀,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她命不好,還是個小孩就被打包嫁到羌王宮去了。”
聞霄脫口而出,“她是鐘雲?”
“鐘雲是誰?”
蘭和豫輕咳一聲,“君侯的小女兒。”
“不是她。你們君侯嫁過去的姑娘,我是從來沒見過,但是這位攝政夫人,叫葉琳。”
“葉琳。”聞霄品了品,沒有絲毫的印象。
祝煜一邊嗑瓜子,一邊講述起這位倒黴的攝政夫人的故事。
據說,她還是個幼女時候,就嫁入了羌王宮,及笄一年便生了個女兒,恰逢羌國内鬥,囫囵着竟算作人祭名單裡給祭了。
這是早有預謀的内鬥,距離人祭還有三年,孩子就被從她身邊帶走,所謂敬獻神明不過是個幌子,為的是拼命打壓她,怕她出頭。
而真正下令處死孩子的,甚至是她的丈夫。
那一天,這倒黴的女人看着孩子被帶走,她一路膝行到羌國君侯面前,磕得頭破血流,也沒能換回自己的孩子。
有人說她得了失心瘋,也有人說她哭瞎了眼睛。
但不到一年,她又生下個男孩。
她抱着孩子親臨了這場人祭,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口奶一口水喂大的女兒,還那些奴隸一起,被割肉剔骨,丢進了祭坑。
故事或許有杜撰色彩,聞霄和蘭和豫還是打了個寒戰。
小二端菜上來,看着神色凝重的幾個人,還以為嫌等太久,賠笑道:“實在是對不住,今兒都在慶祝戰争結束,客人太多了。”
祝煜擺擺手,“無妨。”
待小二滿懷歉意的離開,他才說:“實在是造化弄人,沒想到人祭之後那羌國君侯一病不起,就這樣病死了。整個王宮找不出個繼承人,隻剩下她那個話都說不順溜的孩子。這女人也搖身一變成了攝政夫人。”
蘭和豫沉靜道:“說是攝政夫人,整個羌國以後怕是都在她手心裡了。我今日在祈華堂為她接風,她談笑完全不像是經曆了什麼變故的人,可見當真不一般。”
聞霄一時有些恍惚,推開窗想再找葉琳的身影,大街上已然空無一人。
她忽然覺得一股灼熱的視線打在自己的後腦上,轉頭一看,恰好見到葉琳站在樓梯口,朝她勾了勾手。
“你們先吃,我馬上來。”說罷聞霄起身,提起裙擺追着葉琳的背影而去。
街上皆是歡聲笑語,處處都能聽到祝福之聲,葉琳素白的背影卻像是鬼魅,穿梭在洶湧的人潮之中。
聞霄不知道追了她多久,直到她自己停下腳步。
葉琳轉身,還帶着些稚嫩的面孔,露出的笑卻十分詭異,“聞大人,我這裡有一人,不知道你認不認得?”
聞霄冷靜道:“你怎麼認得我?”
“大堰縱橫四方,君侯雄才大略,手下的心腹幹将,我識得也不意外。”
她連聲音都清脆且稚嫩,分明就是個少女。
若是抛去身份,她叫聞霄姐姐都不為過。
葉琳輕笑道:“你可識得——聞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