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是君侯,豈不狠狠地報仇雪恨?”
聞霄釋然地笑了,“凡事都要講究公理。登高必跌重,她真的行為不端,我自然會揪出來。”
實際上聞霄有一肚子的算計,并非是針對王沛沛,實在是這個人作惡多端,她已經查出了重重惡績,罄竹難書,隻等着一個導火索,便全線引爆。
聞霄想繼續将自己的計謀告訴祝煜,卻聽到幾聲女子的抽泣,混着男子的勸慰聲。她立即兩眼放光,再看祝煜也是如此。
二人神情一緻,均是帶了些隐秘的亢奮——有八卦。
周遭本就草木蔥茏,算一算前方應當是個廢棄的宮室,那必然是上演精彩大戲的好地方。
天光晦暗,竹幽風清。
祝煜和聞霄蹑手蹑腳蹭到前方去,一前一後藏在竹子旁,悄悄地探頭。
隻能看見女子的衣角,還有男子的背影。
祝煜品鑒道:“男方身形挺拔,個頭很高,行走宮闱自由,又衣着金貴,應當是你們玉津哪個貴人家的大公子。你再看他雖焦急,說話還是柔聲細語,并不魯莽,可見修養極佳。”
“别品了,那是宋袖!”
聞霄焦急道,再探頭仔細看過去,分明就是宋袖和葉琳。
二人已經情緒難以自抑,說話的時候背影都在抖,不需讀唇語就能聽清到底說了什麼。
葉琳抓着宋袖的衣袖,苦苦哀求着,淚水流了一臉,眼睛鼻頭都紅成一片,宋袖卻不為所動,背過身去,想要邁步又無法狠下心。
祝煜又品道:“古今豪傑果然都難過美人關呐。”
聞霄小聲道:“宋袖不是那種人。”
“那你皺什麼眉?”
“我隻是擔心……若是這二人真在一起,羌國的小君侯長大了,來要娘可怎麼辦。”
祝煜回嗆她,“方才還說宋袖不是那種人。”
“你看他,面上冷,根本走不動道了。宋袖本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哇。”
正說着,那邊宋袖一把攥住葉琳的手腕,狠厲道:“你既然已經在羌國有了自己的家庭,就該專注自己的生活。你是羌人,我心系大堰,于情于理,都不該在于你有牽扯,我也不會再與你有牽扯。”
誰知葉琳踮起腳,竟在宋袖唇上親了一口。
宋袖吓了一跳,撒手倒退兩步,“你……無恥!”
葉琳顫聲,說話的氣息似肝腸寸斷,“我是無恥,隻要你兌現你的海誓山盟,你罵我什麼都好。”
“當初遠嫁的不是我,是你。你怎能跟我提什麼海誓山盟?”
“羌國君侯死了!我沒有丈夫,你未曾娶妻,為什麼不能回到從前。”
宋袖呼吸急促,喘息了兩下,也吵紅了眼。
“回不去了。和以前不一樣了,所有都不一樣了。”
“我不信,一定是一樣的。”葉琳說着,三指對天,“聽聞過去有妖孽,管天下緣分,那我便求緣中仙人,折我十年壽,換同你一晌貪歡。”
這廂發着誓言,躲在竹林後的祝煜忽得抱頭跌出竹林,“哎呦,别亂發誓啊。”
那邊苦情的二人立即吓了一跳,見是聞霄和祝煜,宋袖面色越發難堪,想解釋什麼,幾次啟唇說不出口。
葉琳冷笑了聲,似是有了靈感,“我倒是忘了,不需對天發誓,眼前就有個活神仙。”
聞霄隻得擋在祝煜身前,“他的法力自己都沒研究透徹,你别打他的注意。”
葉琳不依不撓,“我一無所有了,您幫幫我吧。如若不是我在羌國這些年,大堰何來如今歌舞升平的盛世?我隻想給自己點慰藉,權當活下去的盼頭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外衣脫了。
宋袖忙掀了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卻還是被衆人看了個遍。
葉琳是年幼的,比聞霄小上幾歲,可她鎖骨到胸脯上,卻是大片淩辱的疤痕,新傷疊舊腐,高高隆起,慘不忍睹。
“這是羌王室打的。”
葉琳面色平靜得可怕,仿佛展示的不是自己的傷,緊接着先開自己的肚兜下擺。本該光潔的小腹又是一大片烏黑的疤痕。
宋袖也被她身上這般光景驚到,整個人陷入心痛的深淵難以掙脫,“這是……怎麼傷的?”
“生羌王室長子的時候,身上起了濕疹,渾身發癢流膿,他們不給我藥,濃水流到哪裡,疹子就起到哪裡。”
“鐘隅就對你不管不問嗎?”
“父親說,我如果不隐忍,隻會讓他們忌憚我,反而不好成事。”
宋袖終是說不出話了,神情也逐漸軟下來。
葉琳擡首,望着祝煜,殷殷切切道:“祝将軍,真的不能幫我嗎?就當做可憐可憐我。”
她身上的傷,祝煜倒是蠻不在意,隻是瞧着二人似乎都有心再續前緣,便說:“這并非是十年陽壽能行的。你們若是有緣,我不做什麼,你們也恩愛如初。”
宋袖絕望道:“若是緣分耗盡呢?”
“憑空捏造一段緣分,你們可以忘記前塵,日後再把這一段溫存溫存也都忘卻,也行。”祝煜掐着手指算了算,“隻是必須要忘記,要去面朝大寒山各自跪上一炷香,潛心忘記前緣,這段記憶自己就會消了。切記,如果沒忘卻,那就是擅自改了命和緣,代價沉重,你們要想好。誰改了緣,誰不得善終。”
竹葉沙沙作響,空氣中的露珠都變得沉重。
葉琳果決道:“我願意。”
她轉眼期盼的望着宋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以為宋袖這個狠心腸的要拒絕。
良久,宋袖才癡癡地輕聲呢喃了句,“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