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迷茫,被占有。”聞霄會心一笑,攥住他亂撥的手,“你看,咱們是一樣的人,又當又立、什麼都想要的人。”
人類自發的一些行為,都是在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婚姻和戰争,本質上都是侵略與搶占。
可祝煜似乎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我想問你的第二個問題,你……”
話沒說完,後半句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堵住了嘴。
祝煜隻是短暫地僵了下,手便放松下來,輕輕扶住聞霄的背。
他那顆懸了三年的心終于垂了下來,因聞霄的吻對塵世的一切有了實感。
他們氣喘籲籲地分開後,祝煜難得感到不知所措,雙眼像是蒙了一層霧。他看着地上聞霄如花瓣綻放的衣擺,薄紗把地闆上的木紋遮得如夢似幻。
聞霄堅定地說:“我愛你,我隻愛你,就算我們以後流落天涯海角,就算沒有婚姻作為證明我心迹的證據,我也隻會選擇你一個人。”
祝煜的心猛地揪緊,“若是千萬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呢?”
聞霄哄小孩似的勾了下他的鼻尖,“誰能和你一樣俊俏啊。”
“說真的。”
“那我也能一眼認出你。你就算是大漠裡的一粒沙,我也能一眼把你找出來。”
這一天,他們在望風樓上相擁而眠。迷迷糊糊間,聞霄好像看見了傳說中的黑夜,一切都是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卻有星光在遠處閃爍。
聞霄以為自己出了幻覺,忙起身看去,原來不是星光,是手腕上的栾花手钏,中間那枚星子熠熠生輝。
聞霄挪了挪手,發現越靠近沉睡的祝煜,星子便越是明亮。直到貼在祝煜臉側的時候,星光照亮了祝煜鴉羽般的眼睫。
天地俱寂,萬籁無聲。
這一刻,她被星光蠱惑,開始相信真的存在傳說中迷人的夜空了。
醒來的時候,聞霄開始後悔在外面吹着風睡覺,東君似是真的消停下來,她的肩胛骨被風吹了個透心涼。
這是新長好的身體,聞霄珍惜無比,心疼地捏了捏肩。
祝煜側躺在她身旁,不知何時,他拆下了紅白麻繩,靈蛇一樣松散纏繞在手腕上,長發華麗地鋪開,他枕着自己的發,困倦的睜開眼。
聞霄以為祝煜會說些什麼暧昧眷戀的話,她已經開始心潮澎湃,臉色绯紅,心尖上期待的一陣陣酥麻。
誰知這厮開口,便是冷冰冰的一句,“谷宥回來了。”
“……”
聞霄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自己的氣捋順,“你怎麼知道?”
祝煜笑了笑,“谷宥不是會讓人久等的人,估計會擺個宴席招待招待你。”
“哪有早膳做宴的?”
“這瘋女人才不管這些。”
他起身,幹練地推開門,在細碎的光線裡開始忙碌着,打水,洗帕子,平靜且一絲不苟。仿佛這隻是一個尋常的日子,他是個尋常的人,沒什麼天下大事在身,隻需要記得耕田、煮飯、打水。
聞霄就坐在原地,看他自顧自的忙,昨日的溫情隻是一場夢。
他們果然很忙,忙到沒有時間說地久天長。
打點好後,聞霄最後看一眼茕茕孑立的玉津城。她這才明白了,并非祝煜未蔔先知,谷宥的宴席就設在逐日大弩下面。一種被戲弄的感覺油然而生,聞霄沒好氣地瞪了祝煜一眼,追着祝煜的背影走了出去。
尚未出望風樓,就碰到了兜着手的宋袖。
一别三年,聞霄又開始近鄉情怯了,腼腆地對宋袖笑了笑。
宋袖也是個腼腆的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便沒話找話說:“昨日我住在鑄銅司了,一時還沒機會見你。”
他們一邊走下層疊曲折的樓梯,一邊閑聊着。聞霄下意識瞥了宋袖的手指一眼,果然,上面還沾了些黝黑的油污。
“谷宥叫你來喚我?”
“今兒她擺了個宴,所有人都過去了,怕是你的鴻門宴。”宋袖避重就輕道。
聞霄聽了,心裡也不慌,反倒是拍了拍宋袖的肩頭,“她敢讓你來,說明你是盡心盡力的。宋袖,好樣的。”
宋袖臉上浮起塊紅,辯解道:“我隻紮根在鑄銅司,總歸是修大弩,這幾年前往各處修大弩,跟着誰沒區别的。”
“你喜歡這些機巧之物,能做這活對你來說是極好的。”聞霄怕他多心,寬慰道。
宋袖道:“但你若是回來,這鑄銅司還是姓聞。”
聞霄搖了搖頭,“這鑄銅司從未姓過聞,也不會姓谷,它有自己該有的去處。”
大風宮舊址被挖開後,眼前的逐日大弩如同一隻伏虎,弩下設宴,被陰影籠罩着,于是桌上紛紛點了三支紅燭。銅雀燭台上火光跳躍,平添幾分敦肅之氣。
衆臣端坐在兩側,而谷宥則在主位。
聞霄向祝煜點了點頭,他們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座位。隻剩下她一人,踏上松軟的栾花紋路紅毯,昂首直視谷宥的目光。
兩側的大臣有熟面孔,更多的是生面孔,見到聞霄的神情和百姓不同,更多的是審視和揣測。聞霄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向前去,一步步朝着谷宥走近。
她想,有一筆惡賬,要和谷宥一一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