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寨陷入沉睡的時候,這一排排陰冷的木樓變得格外不真實。遼闊的海面上掀起輕波,水聲蕩漾,陳水寨裡的人便是伴着這般的夢境入睡的。
聞霄沒辦法入睡,憋屈地蜷縮着身體,隔着鐵欄杆擠在祝煜身邊。
她勾起祝煜的小指,祝煜就會回勾回去,聞霄解開手,他也乖順地解開手。他們反複重複這樣的動作,在牢裡熬時間,樂此不疲。
他們被關在座陰冷潮濕的房間裡,房間臨海,能從狹小的窗戶中看到日光照耀下金光閃爍的海平面。也因為臨着海,空氣潮濕中含着一股鐵鏽味,氣溫忽冷忽熱,更多的是令人作嘔的悶熱。
好在誰都沒死掉,隻是祝煜被當做妖魔單獨關在了隔壁。
巡查的士兵來了,提起重劍敲了敲鐵門,驚得沉睡的祝棠坐起身。聞霄忙護住他,在他蒼老的脊背上一下下捋着。
“要吃東西嗎?”巡查的士兵賊眉鼠眼地左右看了看。
聞霄道:“能有吃的?”
“聽說你有錢。”
“搜身的時候全被你們搜走了。”
“你肯定有私藏的,你給我錢,我給你找吃的。”
聞霄還真有私藏的銅珠。
她抿起唇笑了笑,“陳水寨用不着銅珠吧,大爺您要銅珠做什麼?”
士兵有些慌了神,“你……你别管!這生意你做不做?”
這人的來意聞霄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陳水寨用不着銅珠,可上下打點,銅珠便重要萬分了。
沒有人願意一生困在陳水寨做一個巡查兵,想必這位也是個有心上進的,不甘于困在陳水寨。
聞霄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便湊上前來,“你想要多少?”
士兵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能有多少?”
“身上隻有那麼十幾顆。”
陳水寨遠離人煙,能有十幾顆已經是巨款了,士兵立即兩眼放光,一口答應,“行,行,行。”
“能不能有點出息!”聞霄白了他一眼,“唉,那幾萬顆銅珠,就與你無緣了。”
“幾萬!”士兵的兩眼已經變成銅珠的形狀。
“放我和我朋友出去,我給你開張錢莊票折,你去兌就是了。五萬銅珠,一顆不少你的。”
“你要出去!”士兵當即警覺起來,警覺過後又怕自己失言,捂住了嘴,小聲道:“不行,你不能出去。”
聞霄聽罷利索地轉身,盤腿坐回牆根上,“那算了,總歸你們不能餓死我,無非是吃的差點,包吃包住,在這也挺好。”
一時之間,兩個人僵持起來,那巡查的士兵握着重劍,怼在獄門前,怎麼也不肯離開,聞霄見他雙眉緊皺,定是心中天人交戰,心裡便更悠閑起來。
宋袖小聲問,“他能從了你嗎?”
“剛才心裡沒底,現在……他一定會的。”聞霄笑着說道,目光一刻也不從那士兵臉上離開。
來回換了幾波巡查的士兵,倒是都被方才那小士兵趕走,他怕是要和聞霄死磕到底了,内心的掙紮全表露在臉上。
終于,那士兵不安地道:“你真有那麼多錢?”
聞霄一揚手,“我們幾個,看上去像窮的樣子嗎?”
聞霄本人衣衫雖樸素又泥濘,但舉止不寒酸,談吐得體大方,再看宋袖,更是朗目疏眉,儀表不凡,就連窩在角落的老瘋子,想來以前也是封侯拜相之輩。
隔壁那位更不必說,是神是魔都難以定論。
士兵道:“你出去做什麼?”
“做和你一樣的事。”聞霄猛地撲到鐵門前,吓得士兵後撤兩步,隻覺得眼前的女人是個怨氣沖天的女鬼。
聞霄幽怨道:“來到這裡,誰不想給自己謀個好出路呢?我們幾個早日出去,大爺您也好早日高升。”
“我就算放你,你也出不去。”
“大爺不必擔心,我自有人脈。”
士兵搖了搖頭,“我是說,你走不出這座監牢。”
“什麼意思?”
士兵歎了口氣,轉眼看了看外面,輕輕把鎖卸了,道:“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一聲鐘鳴後,你必須回來。”
聞霄笑了笑,朝宋袖招了招手,他們架起祝棠,一溜煙鑽了出去。
待士兵顫顫巍巍把祝煜放出來後,聞霄用地上的土灰寫了一串票号,算是履行承諾。
他們穿過陰暗的走道,朝着外面奔去,一路上隻能互相數着彼此的腳步聲。
些許陽光穿過高懸着的窗子,照進監牢時候已經碎了一地,因此越往前走越是昏暗。
漸漸的,走道也越來越狹窄,大家隻能搭着前面人的肩膀,排成一排往前蹭去。
不知怎的,兜兜轉轉,聞霄竟走成了排頭。
眼前是一片漆黑,誰是排頭似乎沒什麼區别,聞霄卻還是忍不住心懸了起來。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越發安靜,他們應當是遠離了海岸,因為已經聽不見絲毫的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