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霄匪夷所思地看看身後,早已不見妙欲的蹤影。她隻好拱手道:“我自己來的,沒有誰指使。”
“你、你……”老者氣的吹胡子瞪眼,沒見過這般理直氣壯的人。
他們中間那姑娘倒是想得開,道:“無妨,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她好奇闖進來也是正常。”
“可是……”老者還想同她辯駁。
姑娘便用不容置疑地語氣喝令道:“當務之急是如何勸降寒山一脈!”
幾個人立即又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聞霄聽了半天,拼拼湊湊,竟湊出個驚天動地的真相!
原是太陽感悟到天命,發覺自己長命有終,想要逆轉天道。于是誅滅萬神,打散了天地間重新聚集的靈力,才會有如今的末世之景。
眼前這一堆人,怕是人族最有權勢的幾個人,湊在一起,想出個陰毒的法子。
既然太陽不能沒有人,人也不能沒有太陽,不若年年歲歲奉獻鮮血,太陽汲取了這些鮮血,不斷壯大自己,永遠地照耀世間,也就停止了殺戮,保全了這些人的性命。
根本沒有東君逼迫人們獻祭一說,無非是這些貪生怕死、有權有勢之人,自己為平民百姓編織了個神話,供後人去信奉。總歸獻祭不到他們頭上,他們自可以子子孫孫高枕無憂。
聞霄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實在是忍不住,扶着青石嘔吐起來。而這群有權有勢之人,便好奇地盯着她。
“你沒事吧?”其中一個老者走了上去,試圖扶她起身。
聞霄一把推開他,“别碰我!”
“你兇什麼?”
“你們、你們太惡心了……”
聞霄看了看遠處,她置身山谷,看不到外面在太陽的暴曬下到底是如何驚悚,可她卻能看到山谷口的天,緩緩升起一輪月。
是後世朝思暮想、卻再也見不到的月亮!
聞霄質問道:“你們可知……緣中仙人想要救你們?”
姑娘平靜應道:“我知道。”
“你們如此,豈不是背叛了他!”
“仙人是仙人,人是人,他不能死,我們卻命如草芥。”
聞霄聲嘶力竭,吼到嗓子裡盡是血腥氣,“太陽亦是不敢殺我們!人死了,天地重歸混沌,他也活不成,他在騙你們,他隻是想要你們的血!你們到底在怕什麼!”
“可是,若是反抗,要死多少人呢?”
眼前的姑娘看上去與聞霄一般大,能與其他老者同堂論事,必有驚世的才華。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冷靜地像塊冰,寥寥幾句定了衆人的生死。
“我來同你算一筆賬,十年死一小批人,和冒着亡族滅種的風險去反抗,你想選那個?”
一行淚無聲地從聞霄的臉頰上滑下,滴落在泥土裡。
真是可笑,千百年過去,人們去糾結、去厮殺的問題,翻來覆去,竟還是這個。
拼死一搏還是奴顔婢膝,聞霄素來是想不明白的,可在這巨大的沖擊之下,她恍然有了答案。
“我甯為自由而死,也不願踩着同胞的血活下去。”
幾個老者嗤笑起來,聲音極為刺耳。
這笑聲倒是喚起聞霄幾分神智,她突然在想,這群人為何能看到自己了。
聞霄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知從何時起,手已經不是自己的手,身上的衣衫也不是在陳水的那一身。
她穿着一件皮子,雙腿用毛皮笨重地綁了起來,頭上是毛茸茸的小氈帽。她的手指骨因為常年生活在嚴寒之地,變得粗大,甚至說話的嗓音,也渾厚起來。
聞霄跌跌撞撞跑到水邊,看到漣漪蕩起的水面之上,映出了自己的臉。五官仍是清秀的五官,可她完完全全變成了……鑄銅人的模樣。
她變成了自己的祖先,站在這群掌權者面前,要為天下人言一個自由。
聞霄因震驚劇烈地呼吸着,緩緩轉身,看着他們。她察覺出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惡意。
其中一個老者站出來,道:“李大人,她似乎是鑄銅人。”
她姓李!難道她是李蕪的先祖!
聞霄顫了顫,目光死死揪着那姑娘不放。
姑娘笑盈盈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聞……”聞霄突然語塞,幹脆把父母的名字拼湊在一起,“聞清。”
“聞清。”姑娘笑着走近了她,“日出東方,你是這大荒裡,第一個獻祭的人了。”
聲音似是鬼魅低語,聞霄哆嗦了下,便覺得腹部一陣尖銳的疼痛。她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滔天恨意彌漫上來。
“懦夫,叛徒,你的作所作為,要人類世世代代付出代價!”聞霄斷斷續續罵着,捂着傷口嘔出了大口血。
她昏迷前,看到了天邊的那輪圓月,清輝明淨,可與太陽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