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烏珠城的動亂,用了整整一日才平息。盡管大火已經撲滅,滾滾黑煙卻萦繞在城池之上,難以散去。
這場動亂傷了許多人,不知從何而已,說細作所為不像,倒像是天譴。
可天譴這種東西,很久之前,聞霄就已經不信了。
阚氏藥局因為太過不起眼,炸了它隔壁的同行都沒炸到它。如今門前堆滿了雜貨,不知道還以為這藥局馬上就要倒閉了。可見作祟的細作也不知道烏珠城的内情。
祝煜和阮玄情費力搬開箱子,能讓兩個男子如此吃力,想必箱子裡裝了什麼重物。聞霄蹲下身輕嗅了下,頓時瞪大雙眼。
這滿滿當當堆成小山的箱子,裝的竟是雲石!
祝煜拍了拍手上的土,扶着聞霄從箱子夾縫裡鑽了過去。
門口一個坐在地上的乞丐搖搖晃晃站起身,盯着祝煜的臉審視良久。
祝煜不耐煩道:“我你都認不得?”
那乞丐說:“将軍,特殊時期,您莫要怪罪。”說着讓出條路。
聞霄想要跟過去,又被乞丐攔住,擡手就要捏聞霄的臉。
祝煜一把擋住乞丐的手,“看看就行,上手做什麼?”
“将軍,京畿眼線實在是隐秘,鑽人心神的功夫,我們也未必能探查得出。”
聞霄搖了搖頭,“别為難他了,他想查便查。”
乞丐便真的将每個人仔仔細細捏了一圈,生怕皮肉之下藏着的是另一号人。
阚氏藥局看上去不起眼,實則裡面很大。聞霄在這裡休養的時日從未真的逛過,今日才算遊覽個遍。越是往深處走,回廊彎彎繞繞,如同盤根錯節的烏珠關系網。
顯然,能有如此建樹,并非隻有谷宥一朝一夕之功,這偌大的阚氏藥局,也是烏珠人對射日代代相傳的執念顯化。
一間間房屋立在門前,葉琳不知從哪間屋子裡鑽了出來,對聞霄和祝煜招招手,“人快到齊了。”
祝煜臉色冷了下來,“這些人都是守着自己一畝三分地的主,昨日這一番動亂,他們還敢來?”
葉琳讓開身子,聞霄便同祝煜走了進去。
“祝将軍,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在利益面前,聯軍還是能擰成一股繩的。”
聞霄道:“有人在動亂中受傷嗎?”
“各路君侯随行侍從裡傷了十幾個,死了四個。另外,不照川的人來的路上雲車車軌被炸了,尚未趕到,還有大敷君侯染疫,耽擱了。”
屋裡十分吵鬧,明明設好了雅座,人們卻都站着,喋喋不休地争執着什麼,吵得吹胡子瞪眼、臉紅脖子粗。
“他們在吵什麼?”阮玄情四處打量一圈,問道。
祝煜說:“你可以理解為洩火。這群人抱着一肚子疑慮趕來,沒見到谷宥的面,先挨了通狂轟濫炸,又聽說京畿人會鑽人心神的邪術,估摸着沒有一個人心裡是舒服的。”
身後的門緩緩的關上,發出扭曲的摩擦聲,瘆得聞霄一身雞皮疙瘩。
“聞聞,這雲石味已經透過來了!”遠處一個高瘦的男子抱怨道,聞霄仔細看去,認出這是羌國的親王,據說是葉琳培養的親信。
葉琳攝政,周旋在烏珠,親王把持朝政,二人捆綁在一起,将羌國生生拖下紛争的潮水。
烏珠親王高盛呼喝道:“葉琳呢?我們的攝政太後呢?我要見她!”
葉琳撥開人群大步走過去,端莊地立在前。“王爺息怒。”
“你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我說過,羌國不碰雲石這東西!”
“昨日的動亂王爺還好嗎?”葉琳說着,托起親王的胳膊,親王立即呲牙咧嘴叫出聲來,“京畿人背着神明的哀怨,尚且知道偷師大堰,善用雲石,羌國羸弱小國,卻剛愎自用不願進步。”
“這不是進不進步的問題。”親王無奈超葉琳勾了勾手。
葉琳了然于心,靠過去二人耳語一番,親王那三丈高的火氣自然消下去了。
這屋裡擺着的燭、挂着的燈皆是昏黃,祝煜站在燈下看着這一切,露出不屑的笑意。他一身白衣紅帶,燈火下更顯得人挺拔卓然。
聞霄道:“你在笑這親王翻臉如翻書?”
“非也。我笑的是泱泱一大屋子人,真心實意去為人類謀事的沒幾個人,為自己一畝三分地争執的倒是遍地都是。”
他說着朝聞霄歪了歪身子,高束腦後的發垂在了聞霄肩上,以一個極其暧昧的姿勢娓娓說道:“這親王在羌國坐擁兵工廠,他摻和進來,為的是賺兵工廠源源不斷的銅珠,發一筆難财。如今牽扯上了雲石,一旦打起來,他的兵工廠自然收益減少,他哪願意冒這個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