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很安靜，像是夜晚的監獄那樣，靜的滲入人的皮膚肌骨，讓尤依感到脊背發涼。

“宰相大人。”沒想到這個人也這麼晚不睡覺，甚至他根本沒有換衣，還是白天那筆挺而小有隆重的裝束。

男人再問一遍：“你偷了什麼？”

尤依很緊張，縱然内維爾不喜歡佩拉，但當看到佩拉的客人跑進她的辦公室偷東西，他又怎麼可能不管？

内維爾一步步朝尤依走近。

尤依就這樣，被籠罩進他的陰影裡，連原本能照到的暗的可憐的一點燈火，也被吞噬在他高大的身軀前。

“把你手心裡的東西拿出來。”

尤依的心又一緊，知道他都看見了，嘴唇因為心髒快速跳動而不禁緊繃地抿起。

此刻她終于實在地體會到，為什麼聖菲斯校長那樣的人物面對内維爾，都有些懼怕。他氣場太強烈了，是那種侵略性的氣場，偏偏又在他持重與貴族修養的中和下，形成一種隐而不發卻仿佛随時會爆炸的壓迫感。

他薄薄的兩片唇，唇角有鍍銅燈落下的暗光，泛着寒意，好像兩片刀。

他依舊将西服外套披在肩頭，襯衣領口束着的領巾半解，亦解開兩顆扣子，越是這種仿佛随意的露着脖頸和一點鎖骨，越有種蓄勢待發的侵略感。

尤依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文森特，她新出爐的老師，不管是在照片上還是在現實中，永遠穿着立領的衣服，或是将襯衣領口處的扣子扣緊，那樣端方溫雅的模樣，現在想起來，才恍然意識到那可是一個能移山倒海的人物。

老師和宰相大人，就像兩個極端。

揮掉這些想法，尤依沒有辦法，隻好攤開掌心。

那一片黑水晶碎片，在走廊的燈光流轉下顯得發黃。

尤依問：“佩拉姐同宰相大人您說起過，一個和您一樣也叫内維爾的小鎮畫家嗎？”

“沒有。”

“那她有和您說起過，她和您從前的故事嗎？”

内維爾眯起眼睛：“小姐，我同女公爵沒有任何故事。”

“那就是她什麼都沒說了？”

“我沒興趣思考你指的是什麼，”内維爾道，“這和你偷東西，有什麼關聯？”

尤依心裡轉得很快，既然佩拉姐沒有同宰相大人說過那些事……

“這是時空女神亞穗留下的古代遺物的碎片，是瑟萊甯家族傳下來的。”尤依說，“它完整的樣子是黑水晶，佩拉姐曾經無意激活了它，于是開啟時空穿梭，去到兩百年後，她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但是如您所見，宰相大人，黑水晶被人破壞了，佩拉姐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這是她的心結……”

尤依認真地看進内維爾蒼金色的瞳孔，她沒有任何心虛的樣子：“我就要跟随教皇冕下去法典國了，以後一定會接觸很多前所未見的魔法和絕技。我想帶一枚碎片過去，說不定在法典國，我可以找到修複遺物的方法，我想幫佩拉姐再見到那個人。”

她又小心問：“宰相大人，您會不會覺得穿越時空這種事，很天方夜譚？但确實是這樣。”

“你的意思，佩拉在兩百年後那個朋友，就是和我同名的小鎮畫家？”内維爾難得面上浮現出一些興緻。

尤依本來是給他解釋自己偷碎片的事，沒想到内維爾一下子抓住了更關鍵的點，她一怔，有些驚喜，連忙說：“是的，所以……”

“你在說謊。”話音被打斷，這一聲低沉帶着奇怪笑意的話語，像是行刑時猛然響起的槍決聲音，尤依一瞬愣住，沒忍住身體一顫。

忽然湊近的棱角分明的臉，和明明溫熱卻仿佛冰一般凍結了周圍空氣的吐息，讓尤依不禁汗毛豎起來了。内維爾低下頭，以極近的距離，逼視進尤依的眼睛。

“尤依小姐，我提醒你，不要試圖在一個看遍各色小醜與僞裝者的人面前說謊。”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像是踩着尤依的心跳，“現在你臉上的所有表情，每一處細節，都堆砌着謊言。”

“你偷這件東西，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這一瞬尤依的心幾乎要炸開了，她以為自己裝得足夠好，無比坦然，可在這雙蒼金色的眼睛面前，她就像是渾身上下都是透明的。

是，她早就想拿走之前古代遺物的碎片。她自有用途。

“背着佩拉拿她的東西，是想做什麼對她不利的事？”

怎麼可能？她不讓佩拉姐知道，就是為了不把她卷進自己要走的路裡。

但面前的男人，不會信的。

尤依心中一震，突然想到珍妮弗。是不是自己每每質問珍妮弗傷害佩拉的時候，珍妮弗也是這樣百口莫辯，隻能一次次重複着，她絕不會做對佩拉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