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失笑:“如果是一次性的催眠術呢?”
“啊……”尤依頓時語結,說不出話來。
文森特說:“要是緻幻的藥物,或者單純心理學上的暗示,完全不在魔法的範疇内,就更無法探測了,這種時候需要的是醫生和醫療儀器。”
尤依無奈,自嘲地呼出口氣:“等回去聖都,我看我去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吧。”
文森特笑了:“其實也不用心理壓力太大,我說的這幾種情況,我其實不認為會真的發生在你身上。我倒更偏向于,你是無意中接觸到某些亡者殘留的思念,才會反映進你的夢境裡。”
“亡者殘留的……思念?”
“對,有一種說法是,我們生活的這片大陸,乃至這個星球,有它本身的意志,那麼,河流山川、土地沙漠這些,就不是死物。它們會銘記住曾居住在這裡或者途經這裡的一些人,他們的經曆;或者這些人在死亡,靈魂脫離軀殼的那一刻,他們刻骨銘心的思念,可能留存在這裡,形成一種獨特的磁場。當你再經過這裡時,有可能觸碰到這種磁場,進而接觸到他們的思念。”
尤依聽得入迷,也越發感到驚奇:“我好像在教廷的藏書裡,看到過這種說法。”
文森特告訴她:“因為确實比較少見。在死亡時有着強烈不甘心不願意丢失的記憶的人,大多,都是死于非命啊。”
死于非命……
對,對了啊。
北都……
那麼多的,驟然被奪走生命和一切的人。
尤依垂下眼簾,眼睛看着教堂地面白色的磚塊,手裡聽筒捏得更緊,“那我明白,我為什麼會沾上這些殘念了。”
文森特沉默了一會兒,柔聲問:“難過了?”
“難過也無濟于事,總歸是已經發生的事,雖然一想起來,還是覺得喘不過氣。”尤依眼神籠罩上一層悲傷,略略的蕭索,“我隻是忽然想到,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知不覺,原來我的爸爸媽媽和姐姐,已經離開半年多了。”
“為他們祝禱吧,他們這一世,能夠有圓滿的一生。”
“嗯……”雖然,他們的一生,将不再屬于她,甚至也不再屬于他們彼此。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是法爾奈絲把他們奪走的,法爾奈絲……
她聽到老師變得輕松的語調從聽筒裡傳出來,大概是為了轉移她的心情。
“至于去醫院做全面體檢的事,其實我很希望,創世教廷的成員都能堅持每年一次的體檢。平時工作比較繁重,壓力大,也要防止疾病滋生。你也是一樣,不要覺得自己年輕,就不注意按時檢查。”
尤依的确被轉移了心情,她抛棄那些沉重悲傷的念頭,有些無奈地說:“我覺得最該體檢的是您吧,老師,誰和您一樣是個工作狂,總是沒日沒夜的,擔子那麼重,大家都很心疼的。”
“好,我知道了。”文森特一副受不住尤依央求的妥協口吻,笑意更深,也感染了尤依。
文森特又說:“至于雪新娘,你說她是不是認識你,倒不必這麼想。荊棘聖教的作風,實在算不上好,欺騙與謊言、陰謀,對他們來說就是生命中的必然。她的這一連串行為多半是有其他的原因,故意欺騙你而已。”
尤依想了想,也覺得自己不太可能和宰相大人是一樣的情況吧,那也太小概率事件了,她選擇相信文森特的判斷:“我知道了,老師。”
“還困惑嗎?”文森特笑。
“不困惑了!”
“那就好,這樣老師就放心了。”
尤依心中的潮氣,緩緩的,緩緩的漫到眼角:“老師,謝謝您……”
“别哭。”
聽到男人的一聲安慰,尤依愣了下,擡手擦掉眼角的濕潤,驚訝道:“老師您真是神了,連我快哭了您都知道!”
尤依哪裡知道,文森特在那邊暗暗松了口氣。
這個愛哭的少女,連跟他打個電話,說幾句話,也能哭出來,可讓他怎麼辦是好。
挂掉電話後,文森特無聲歎了口氣。
他回身,看着被放置在創世十字架下面的,白色的聖盆。
聖都與紅翡之都是有時差的,聖都已經是傍晚,紅色的夕陽像火一樣,透過彩窗玻璃,将餘晖的絢爛落在聖盆中的海水上,仿佛水中長着熱烈的火焰,仿佛火焰包着如鏡子般的海水。
擡手,緩緩按在心口的位置。
尤依的夢境、雪新娘……
他好像知道,尤依落淚他就心口疼痛的因由了。
還真是……命運的捉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