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賀年到達現場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一地的山賊屍體,猩紅的血液侵染了大半條街道。
人群作鳥獸散。
空曠的街道,刺鼻的血腥,現實遠比動漫來的真實,也更殘酷。
屍體身上的血窟窿還在往外頭滲血,她對上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慘白的眼白,怒目圓睜,昭示着死者的不甘與怨怒。
賀年站在原地,瞳孔巨震,呼吸開始加速,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要找的人,一個也沒看到。
深呼吸、深呼吸。
濃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大腦,賀年強行握緊拳頭。
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不能怕,不能怕啊混蛋!
按照現在的時間線看,香克斯馬上會去海上營救路飛,然後被近海之王咬掉手臂。
她要阻止這一切!隻要香克斯的手臂還沒斷,就還有機會!
賀年咬緊牙關,沖進了這片屍山血海。她要穿過這裡,到街對面的海邊去。
血水被踩踏得高高濺起,沾在鞋子上、褲腿上,她踉跄着穿梭在屍體間,時不時會被橫七豎八的手腳絆到。
再一次重重踢到一具屍體,賀年失去平衡朝前方撲去。紅色迅速在面前放大,死去的屍體大張着嘴,惡臭的氣息沖進鼻腔。
她閉上眼。
外挂來得很及時,她感覺雙手重重撐住地面。觸感粘膩,臉上被濺到了液體,身體呈前空翻翻了過去。
落地,睜眼,繼續狂奔。
滿手血腥。
終于,賀年抵達了海邊。
她看到了,看到了不遠處的紅發,看到了被丢盡海裡的小孩,看到了在海中張開血盆大口的近海之王。
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又都來不及了。
香克斯還沒丢掉手臂,但他下一瞬就會跳進海裡救路飛。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大腦在缺氧,胸膛在劇烈起伏,賀年兩眼模糊地望着香克斯的側臉,隻覺得到絕望。
無力的感覺從腳部一直蔓延到全身,她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所以,她要怎麼做,才能保下香克斯的手臂?
胸膛的心跳聲如擂鼓,鼻腔的喘息聲似風箱,時間突然變慢了,賀年再也聽不到外界聲音。
眼前浮現出無數畫面。
第一個場景裡,她沖向海面去救路飛,然而香克斯比她更快,近海之王咬斷了香克斯的手臂,鮮血噴了她滿頭滿臉。
第二個場景裡,她沖向了香克斯,奮力攔在了香克斯面前不讓其下海……後面的畫面模糊不清,隻依稀看到最後香克斯背對着她,漂浮在海面上,兩臂雙全。
漆黑的瞳孔幽深而不見底,這一刻,黑暗在心底瘋狂滋長。
賀年毫不猶豫地朝香克斯撲去。
路飛的死活和她有什麼關系?她又不認識他。
路飛還是香克斯,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要保香克斯的手臂,即便用路飛的命來換。
縱使路飛是主角,那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是主角,關她什麼事?即便事後香克斯會恨自己一輩子,那又怎麼樣呢?
她隻是想保護自己在意的人罷了,僅此而已。其餘的人,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賀年一把抓住香克斯的手腕:“香克斯,你不能下海!”
“賀年?快放開,我要去救路飛!”
“你不能下海!”
“賀年!”
一瞬間,紅發男人的額頭青筋暴起,眼神兇惡宛如野獸,怒吼聲在賀年耳邊炸響:“讓開!”
他一拳打向賀年面門。
賀年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香克斯。
淩厲的拳風直刺面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倔強地梗着脖子吼了回去:“不讓!”
刹那間,一道紅光以她為圓心擴散開來。
香克斯瞳孔微縮,拳頭擦着賀年的臉頰飛出去,他掙脫了賀年的桎梏,跳進大海。
僵硬地轉過身,賀年木然地望進海水裡。
成功了嗎?成功了吧。不過,她和香克斯的關系,也到此結束了吧。
海水裡,紅發的男人雙手抱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
香克斯抱着路飛上岸了,路過賀年的時候,他瞥了她一眼。
陌生的、冰冷的、審視的眼神。
嘴唇翕動幾下,賀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在事實面前,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香克斯抱着路飛往趕來的紅發海賊團成員處去了。
本鄉他們似乎也發現了賀年,他們看着她,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和她打招呼。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們的頭兒與賀年之間發生了問題。
現場氛圍止不住的沉默和古怪。
賀年皺着臉龐,凝視着香克斯完整的背影,她很努力地想把眼眸彎起來。
她成功了,成功保住了香克斯的手臂,這個時候,她應該笑的,她得笑!
可是,皺着臉的時候,眼睛彎不起來啊,一彎眼睛,臉就要皺不住了。
“沒關系的,香克斯,讨厭我也沒關系,隻要你的手臂留住了,怎麼樣都好。”
她輕輕開口,輕飄飄的聲音很快消散在風裡。
賀年最終還是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陽光下,海面風平浪靜,少女笑眯了眼睛,淚流滿面。
……
是夜。
賀年雙手枕着腦袋,躺在樹枝上發呆。
按理說,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曆經波折,千裡迢迢不惜跨越偉大航路來到東海,不就是為了保住香克斯的手臂嗎?
她可以離開了。
可是,為什麼還是舍不得,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選擇,明明已經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為什麼還是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