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年不知道自己搬了多久的屍體，挖了多久的坑，她隻記得自己一共挪動了532具屍體，填埋了528個土坑。

有些屍體黏在一起，實在是分不開了。

她沒有找到蘇珊的屍體。興許是被大海卷走了吧……

村頭的山上和空地上多了好些的土包，一個個一座座，或大或小，連綿不絕。

賀年回到了村子邊的斷牆處，再次坐了下去。

路清理幹淨了，隻留下些紅褐色的印子，村子裡空空蕩蕩，夜風呼嘯着穿過土路，卷起不少塵沙。

擡頭望了望月亮，賀年突然覺得好累。

她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這個遊戲，太殘酷，也太現實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

還要多久系統才能恢複正常呢？快點讓她退出吧，她發誓再也不碰這個遊戲了。

剛調出控制版面，便聽到不正常的電流音——

【噼……噼——啪啪……嗞嗞——】

【錯誤！錯誤！系統重啟中……】

【重啟失敗！數據錯誤！】

【無法糾正！無法糾正！】

【嗞嗞——啪！】

系統版面消失了，任賀年如何操作，再也調不出系統控制版面。

呼吸一滞，巨大的恐慌感襲上心頭。

為什麼……系統，不見了。

數據錯誤，是什麼。

她兀地想起香克斯的手臂。

數據錯誤，是指她強行更改了劇情，更改了角色命運，所以亂碼了嗎？

眼前一花，大腦産生了強烈的眩暈感。

賀年顫抖地凝視着自己的雙手。

我變成一串代碼……了嗎？

我是不是再也無法退出遊戲了……

我還是賀年嗎？

還是喬米.賀年？

不，我是賀年！也隻是賀年！

接下來，我該去哪裡……

我該怎樣做……

該找誰……

眼前漸漸浮現出一張留着小胡子的臉，一張嚴肅得似乎永遠也沒有其他表情的臉。

米霍克，對了，找米霍克！

她連忙去掏口袋裡的電話蟲。

由于動作太急，小巧的電話蟲飛上天空，她手忙腳亂地抓了好幾下才牢牢握進手裡。

“430379、430379、430379……”嘴裡碎碎念着那段牢記于心的号碼，賀年撥了出去。

“嘟嘟嘟……嘟嘟嘟……”

忙音許久，無人應答。

賀年握着電話蟲的手慢慢垂下去。

“喂？哪位？”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又越過遙遠的距離進入耳朵，有一股不真實的機械感。

賀年趕緊拿起聽筒：“米……”她突然收聲。

前不久才和米霍克吵過架，對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他還在生氣吧？

她有什麼臉去找米霍克。又或者，米霍克已經不要她了呢？

自己在自作多情些什麼。

反手就想挂斷電話。

“賀年？”米霍克的聲音明顯很意外，不過他立馬将這種情緒波動掩藏下去：“風車村過得還好嗎？”

“啊，嗯，挺、挺好的。”

一句問候，一句答複，而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深吸口氣，賀年率先開口：“那個，嗯，米霍克，對不起，那天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

“嗯，沒事。”他輕嗯一聲，鼻腔裡的震音穿過聽筒。

“我，我，那天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我……”

米霍克打斷她：“嗯，我知道。”

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賀年，你，”米霍克開口，他頓了一下：“在風車村還習慣嗎？”

“我已經離開風車村了。”

“這樣。”他又停頓片刻，似乎在小心思考措辭：“是打算回來還是，繼續旅行？”

“我……”

“沒關系賀年，想旅行就去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低沉又溫和的嗓音包裹着賀年的耳朵，也包容着她的一切任性。

他總是這樣，總是默默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着她。

他幾乎沒對她說過重話，也從來沒對她提過要求，相反，她才是那個大呼小叫還要求一籮筐的人。

“米霍克，我……”幹涸的淚腺驟然酸澀。

“你說，我在聽。”

“我回不去了，米霍克，”賀年癟着嘴，想要壓制鼻腔裡的抽泣聲：“我，我回不去了……”

末了，她再也忍不住，張開嘴巴放聲大哭：“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米霍克，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小獸般的恸哭聲響徹黑夜，似要沖出桎梏，卻最終隻回到了夜幕裡。

《第一卷自由的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