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黑完下去,賀年沉沉閉上眼睛。
意識漂浮在黑暗中,但卻異常清醒。賀年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清醒夢。
這是個很奇怪的夢,周圍什麼都沒有,自己也什麼都不是,隻有黑暗,無盡的黑暗包裹着自己。
好在前方有一點亮光,在黑暗遙遠的盡頭有一絲亮光。
她開始朝着那點亮光狂奔。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奔跑”,總之她在盡全力朝着光點靠近。
快點,再快一點。
光點在變大、變大、變大……
黑暗在後退。
是在後退吧?一定是的,在後退。她在前進,不然光點怎麼會變大?
光點越來越大了,大到近在眼前,大到黑暗快要被擠壓得看不見。
意識裡,她一個猛子紮進白光中。
白,雪白,滿目的白,刺眼的白。
賀年眨眨眼睛,緩了會,意識回籠。消毒水的味道和入眼的吊瓶讓她确定自己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她醒過來了。
艱難地扭着僵硬的脖子,她側過頭去,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影。
米霍克長腿支棱在地上,抱着雙臂坐在椅子上打盹,帶了帽子的腦袋微微垂着,她看不到他的臉。
慢慢回憶起昏迷前亂七八糟的畫面,賀年攢了攢手指。
他吓壞了吧。
不,不對,堂堂世界第一大劍豪,怎麼會被吓到呢。
他應該是永遠冷靜且鎮定的。
“米……霍克?”她試着發聲。
聲帶幹澀地震動着,一道啞得聽不出調子的聲音發了出來,很輕很輕。
椅子上的人影一顫,擡起頭。金色的眼睛看過來,牢牢釘在她臉上,眼神平靜得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就說吧,米霍克永遠強大、冷靜、鎮定,怎麼會有多餘的情緒。
“醒了?”
“嗯。”
“我去叫醫生。”
白大褂的醫生檢查了賀年的情況,順便拔了輸完液的吊瓶:“沒啥事了,睡覺一腳明天就可以出院。”
醫生離開了。
“想喝水嗎?”
賀年點點頭,現在多發出一個音節都是困難的事。
米霍克扶着她坐起來,給她倒了杯溫水。
液體流經幹澀的喉管,也浸潤了滞澀的軀體。賀年終于感覺活過來了。
一口氣喝完水,将杯子遞還回去,賀年這才正面看到米霍克的臉。
意外的有些狼狽——
眼下泛起淡色的烏青,向來修剪精緻的小胡子也多出了些不規律的胡茬,整個眉宇間都充斥着滿滿的疲憊。
他狀态不大好,他很累,很疲倦。
“我昏迷了多久?”
“18個小時。”
“這麼久啊。”
“嗯。”
這個時候說謝謝,會很蒼白無力吧。
想了想,賀年朝床邊挪了挪,空出一片位置:“米霍克,上來睡會吧,你看起來很累。”
“不用……”
“你要是有事的話,我會很愧疚,很困擾的。”
賀年拍了拍身邊的床單:“不要緊的,來吧。”
米霍克沉默了會,走過來:“好。”
他把黑刀靠在床邊,和衣躺了上來。
窗外的夜色很沉,病房裡的燈卻很亮,照得人眼睛疼。
“我去關燈。”說着,賀年打算起身。
“不用。”米霍克摁回賀年的身體。
将帽子蓋在臉上,他交叉了雙腿,又握住手,盡量減少自己占據的空間。
沒有片刻,帽子下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音,聲音很重,有點些微的鼾聲。
看來是真的累了。
賀年慢慢騰挪着身體也躺回床上,然後側過身看米霍克。他的手擱在肚子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手上有一圈牙印,在手指根部和掌心連接的位置,深紅色的,可以看到傷口裡的血肉,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明顯。
賀年知道在自己不清醒時咬的是什麼了。
是米霍克的手,握劍的右手。
她咬了一個劍士的手。
在高燒驚厥,意識不清時,為了防止她咬到舌頭,米霍克直接把手伸進了她嘴裡。
抿了抿唇,賀年伸出手去,虛虛撫過那圈猙獰的傷口。
米霍克,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可是劍士握劍的手啊,我還不起的。
她輕輕握住米霍克手上沒傷的部分,另一隻手扯過被子蓋住他,鼻腔裡全是令人安心的熟悉氣息,賀年閉上眼。
她側對着米霍克,一隻手覆在他腰身交握的手上,兩腿彎曲出一個弧度。
狀似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