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小房間裡,昏黃的煤油燈是唯一的光源。
沉重的海樓石手铐一端鎖住手腕,另一端固定住柱子。賀年垂着頭癱坐在地上,不敢看拉古尼爾的眼睛。
“你到底是誰?”瘦高的男人衣服上滿是血斑,傳來濃重的血腥氣。
“海賊?還是革命軍?”他的聲音很冷,冷到賀年禁不住哆嗦一下。
“我……我是喬米.賀年,我是一名海兵。”咬咬牙,賀年仰起頭,直直看進拉古尼爾上尉的眼睛裡。
“住嘴!”他額角猛地暴起青筋,怒吼道:“我不允許你玷污‘海兵’這兩個字!”
“我一開始就應該殺了你,不,現在也不遲!”
拉古尼爾一刀朝賀年劈去。
鋒利的白刃劃破空氣,卷起冰涼的風,震動的刀刃發出嘯鳴,抖落刀刃上殘留的血水。
星星點點的血水濺到臉上,賀年下意識閉上眼。
有外挂在,她死不了。
但這是在體力尚存的前提下。
經過高強度戰鬥和大範圍的霸氣使用,她早已精疲力竭。若拉古尼爾此時要殺她,她必死。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賀年睜開眼睛。
刀鋒停在鼻尖,毫厘之差。
刀尖上滾落下一滴血,掉在她鼻尖上,染出一朵血花。
睜大眼睛,賀年看向持刀的人。
拉古尼爾握刀的手用力到發白。
憤怒褪去後,他的眼神裡全是複雜和疲憊。
“其實我……”
“不必解釋了。”
他收回長刀,轉身離去:“等事情結束了,我一定會送你上軍事法庭。”
随着咔哒一聲門關,房間裡除了賀年再無其他人。
自嘲地搖搖頭,賀年眼神空茫,癱軟在身後的柱子上,卸掉了全身的力氣。
這就是她的結局了嗎?死在遊戲世界裡。
什麼也沒做成,什麼也沒做到,赤裸裸來,赤裸裸去,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連戰死沙場都做不到!
此處離戰場一線有些距離,炮火聲零零星星的,聽不真切。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眼皮子直打架。
賀年蜷縮着身子,不再感覺到寒冷,她甚至覺得有些暖。
就像……就像生病時米霍克的懷抱一樣。
米霍克……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意識逐漸消沉,她感覺自己快要睡着了。
不可以!不能睡!
強行一咬舌尖,賀年猛然睜眼。
滿嘴血腥味和強烈的痛楚迫使意識重新回籠。
不可以睡,倘若失溫,那就真的死了。
隻要還活着,隻要還沒死,生命的主動權就依然握在自己手裡!
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啊?怎麼會毫無價值啊?
不是早就明白了嗎,這裡不是遊戲,不是代碼,是個血肉并存的真實世界。
那麼多自己在意的人,那麼多在意自己的人,怎麼能夠輕言放棄生命啊?!
就這樣放棄的話,對得起自己的初心嗎?對得起自己的理想信念嗎?
賀年睜着眼,重重吸入一口涼氣。昏黃的煤油燈映入她的眼簾,反射進瞳孔,襯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她還有沒完成的任務,還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薩卡斯基說過,他們的任務是拖住海賊,直到居民全部安全撤離。
她說,她會向他證明她是一名合格的海兵。
對,她是一名合格的海兵!
正義從來不是兒戲,更不是溫情。正義是殘忍的,是在無數的犧牲下,是在血與淚的混合中一步步走出來的……炮轟避難船,她沒做錯。
在選無可選的情況下,她隻能這麼選,兩權相害取其輕,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死後,大概會下地獄吧,但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
眼眸中劃過一絲猙獰,賀年咬緊牙關,右手捏住左手拇指一錯,卸下了自己左手的關節,脫離手铐後,再重新按回去。
右手同樣如法炮制。
額頭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賀年站起身,掏出褲兜裡花花綠綠的糖果。
她需要補充體力。
沉默地盯了糖果一會,她開始剝糖紙,手指輕微哆嗦着,并不利索。
她胡亂地将一把糖果塞進嘴裡,咬得嘎吱作響。
咽下去後,賀年推開房間大門,一步跨出。
狂舞的夜風吹亂她的發,夜依舊黑。
天,還沒亮。
賀年狂奔向3号港口的必經之路。
以她目前的身份,不方便直接加入前線作戰,那麼她便守在最後的防線上,絕不允許海賊跨雷池一步!
夜晚溫度很低,粗重的喘息化作白霧,冷冽的風刺得鼻腔火辣辣疼。
哐當一聲,她似乎踢到了什麼物件,那東西叮叮當當在路面上滾了好一會才停下來。
好巧不巧,那東西滾到了路燈下,無獨有偶,賀年經過了路燈。
一杆煙槍。
瞳孔收縮至針尖大小,賀年急停步,撿起了那支無比熟悉的煙槍。
煙杆上染了鮮血,又裹滿了地上的泥沙。
老菜頭的煙槍為什麼會在這裡?
心裡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卻沒來得及細想。
不遠處的斷牆後面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
來人腳步淩亂,重心不穩,八成有傷。
捏緊煙槍,賀年離開路燈的範圍進入黑暗,靜靜等待來人的現身。
是個海賊,他捂着左眼,腳步踉跄,不斷有血水透過指縫滴下來。重傷加上視力受損,他根本沒注意到賀年。
待距離足夠近後,賀年突然用煙槍勒住他的脖子,左右手各抓住煙槍一端,用力。
口中不斷發出嗚咽,海賊腿腳亂蹬。賀年眼神沉凝,死死扣住煙槍,直至海賊的身體漸漸松軟下去。
扔掉屍體,她徑直走向斷牆後面。
縱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當頭發花白的老兵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賀年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