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的将軍府中,秦川看着逐漸邁向黑夜的初二天色。
終于是喜上眉梢,自顧自叨咕着:
“再等幾個時辰……等天亮了,就可以回家,就可以見到他了!”
或許,是見父親和師父日日厮守在一起,好不和諧惬意;
又或許,是見小松和五兒的竹馬之交、青梅之好,甚是青澀懵懂。
他心中的那份思念愈加蒙了急切,時時燒的秦川坐立難安。
可随着時間的推進,他除了期待外,卻也犯起了難。
此刻,正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案邊,想着明天該準備些什麼帶過去。
以往無論是事先說定,還是臨時起意。
家中之事皆是韓凜安排操持,這次怎麼說,也該輪到自己了。
但尋常玩意兒缺乏新意,秦川拿不出手,相信韓凜也不會喜歡。
隻是若是出新、出奇,現下還真沒好的點子。
畢竟,秦川最擅長在生活點滴中,照顧體貼他人。
并不善于,營造出其不意的情調。
這下不僅是無米難為炊的問題——
而是連自己這個人都算不得“巧婦”,可要如何是好呢?
伴着一聲“哎呦”,秦川雙臂前伸,趴在桌子上,長籲短歎起來。
而在窗下品茶對詩的秦淮和蕭路二人,正興緻盎然地搜刮着,所有關于寒酥的詩句。
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全然沒發覺在房間一角,正團着一坨膠着的愁雲。
隻聽秦淮喝了口茶,吟道: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把蕭路逗地直笑,說:
“我這裡可沒有酒爐子,隻有茶爐子。将軍若是饞酒,恐怕要另尋好去處了。”
一聽這話,秦淮饒有深意地挑了挑眉,露出個很值得尋味的笑容。
“想不出就是想不出,莫要拿打趣來拖延時間。還是說……這裡的茶爐子不滿我心念綠蟻酒,故意要提點我呢?”
蕭路又豈是服輸的呢?馬上接下去一句: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随後,将一杯新茶緩慢且用力地放在秦淮面前。
同樣挑挑眉,算是對方才調笑地還擊。
但這些,秦川已然通通聽不進去了,先前的那兩句讓他靈光一現。
現在,正急火火地要出屋子,準備明天家裡要用的東西……
與将軍府中,一個人忙進忙出不同,南夏的太師邸裡,可謂是張燈結彩。
人人面帶喜氣,忙的腳不沾地。
原來,是年輕的南夏帝王攜着他的新婚妻子。
在大年初二這日回門省親。
不僅一早到了府上,還說要用晚膳。
顯然是為了讓新後,更好地與家人團聚。
其實,南夏宮中曆來的規矩,都是在這日由皇後母家,派出幾位親近重要的女眷入宮請安。
再由宮中膳房設宴,歡聚片刻也就是了。
但吳煜惦記着巫馬澄,是第一次離開親人,獨自守在宮中過年,肯定倍加思親。
所以一進臘月門,就早早布置了下去,囑咐到初二這日,他會帶澄兒回巫馬府。
宮内宮外人人知曉,唯獨瞞住了巫馬澄 ,算是他精心安排,送給愛妻的驚喜。
果然,車輿一出了宮門,巫馬澄就像飛出了金絲籠的小鳥。
又恢複了,往日做小女兒家的活潑嬌俏。
一路上拉着吳煜,東看看、西瞧瞧。
給他滔滔不絕地講着,以前在府裡的事情。
她的暢快恣意,倒讓吳煜心中感慨良多:
無論自己再怎麼小心呵護,當年那朵香氣四溢、放肆生長的茉莉。
都在皇後身份的約束和限制下,逐漸變成雍容華貴的牡丹。
雖然牡丹也是美的,可到底少了自由灑脫、随意随性。
真不知道,這樣把她攬在身邊,究竟是對是錯?
隻不過,這一切顧慮煩惱,都在看到巫馬澄跟親人相見後的笑臉時,煙消雲散了。
是的,吳煜堅信,隻有自己才能守住這樣的笑容。
才能在禮法約束之下,給她包容和放縱。
為了澄兒這天真爛漫、不谙世事的笑顔。
他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生生世世……
這不,到了晚膳時分。
為了不耽誤澄兒和伯娘姐妹們說體己話,吳煜特别交代大宴分為兩撥。
首要一批,是皇後和府裡女眷們,坐在主廳,伴着絲竹奏樂,暢談歡笑。
他自己則和巫馬良雨在書房,菜也無須太多,正好對坐飲酒,别有風味。
其實,打從南夏帝邁進府門的一刻,巫馬就看出了他有心事。
哪怕這個年輕人,笑得再燦爛明豔,還是遮不住眉宇間緊鎖的焦慮躊躇。
可一來今日新後歸甯是大喜之事,二來忙來忙去的自己也沒顧上細想。
眼看着這好不容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巫馬方開口道:“臣觀陛下眉宇間似蒙憂愁之色,想來定有為難之事,不妨請直言。”
說着,拱手行了一禮。
吳煜牽出個比藥湯還苦的笑,說:“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太師啊!”
他仰頭複飲下一杯酒。
“我這手裡,确有件十分為難,又勢在必行之事——便是推行在民間的節儉政令!”
一聽“民間”和“節儉”這兩個詞,巫馬可算是明白了——
這其中的猶豫不決,所謂何來。
以往的吳煜從不這樣,他銳意革新、奮力進取。
再難推行的政令,隻要想好了的确對南夏有益,就會努力去做。
哪怕每一次都收效甚微,甚至惹來朝野議論,他也不為所動。
隻是繼續堅定地往前走。
然而,這一次不同,他的政令直接針對百姓。
一個不好激起民意如沸,絕對不是鬧着玩的。
無論再怎麼遲疑,吳煜還是有着自己的執着,他繼續說:
“前些日子,京中掌事官彙報的您也都知道,在我和澄兒大婚那段時間,他們鬧得有多麼不像樣!”
“做出來吃不了的點心,竟直接倒在路邊,滿坑滿谷的,直至發黴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