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凜看着小竹筐裡。快要疊成小山的包子堆,不可置信地問:
“你确定這些,咱們能吃完?”
秦川吸了吸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靠你肯定是不行啊,這不還有我呢嗎?我天不亮就開始從府裡往外搬東西,這會子早餓了!”
說着夾過一個包子,也顧不得燙,囫囵吞棗般地,連嚼帶咽吞下肚去。
韓凜看着他這副吃相,真是很難想象,這是個打小在绮羅叢裡養起來的人。
若說秦川身上,最吸引自己的是哪一點,那必定是這份随性自在、豁達逍遙。
高朋滿座的宴席他上得,街邊小館的飯菜他吃得,哪怕是硬邦邦的幹糧他也啃得。
從來沒有自視身份的驕矜,隻有随順随時的變通與曠達。
仿佛他整個人,就自成一個世界。
那裡山明水秀、鳥語花香,外界的一切侵擾煩惱。
不過是天外飄過的幾縷薄雲,帶來陣霜或雨就過去了。
在韓凜邊喝着熱豆漿,邊想這些的時候。
突然出現的一個渾厚嗓門,生生插進來打斷了他的遐思。
隻見一個穿皮襖的壯漢,走到攤位前,連吆喝帶比劃道:
“大嬸兒,還是和以前一樣,三碗豆漿、三屜包子、六個油果子。”
接着,就和身後的兩人,一起找了張桌子坐下,看樣子是這裡的常客。
那老闆娘手腳很是麻利,撿着包子問道:
“你們這幾天來的,可比之前晚不少啊?要不是想着替你們留,包子就要不夠了!”
“哎,這不是衙門口說,過節了也讓俺們好生歇歇,這些天就不用幫着來回巡街了。”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穿着有些單薄的大哥笑着說。
老闆娘把包子拾出來,擱到他們桌上道:
“要說你們這幫子啊,都是熱心腸!自從衙門口的官差,都被調去幫忙統計人口,城裡差不多的年輕人,哪個不是自願上街巡防?”
“一天少說七八趟,護得處處太平,連帶着我們這些做小買賣的,也跟着沾光!”
原本對此并不上心的韓凜,聽完老闆娘的話,忽然止住了動作。
頭微微偏向一邊,想要聽得更真切些。
他的這些反應被秦川看在眼裡,心下便知這事兒是成了。
桌子另一頭的瘦高個,笑着說:“朝廷和陛下要讓咱們過好日子,咱們啊也都看在眼裡!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俺們是沒什麼錢,可這膀子力氣還是有的!幫着巡巡街,也是為了大家夥嘛,是吧?哈哈哈!”
誰知,這話就像水濺入到滾開的油鍋裡,一下子就炸開了。
整個早點攤兒,霎時熱鬧了起來。
衆人七嘴八舌地贊同着。
言語間,皆是對天子和新相的感激,還有對下面官吏的誇贊。
其中,一個老者捋着胡子,慢悠悠說:
“年前聖上還下了皇家節儉令,不僅自己奉行儉省之道,還讓那些皇室親貴們,歸還了不少田地,這好日子啊……當真是要來啦!”
“喲,這王爺們的錢,還能往外掏呢?稀罕事兒啊!”
一個穿着頗有些講究的小夥子,端着自己的碗,湊到了老人家那桌。
“昂,你沒聽說啊?為了讓老百姓得實惠,咱們聖上這次可是下了大本兒了!”
老人一說起這事兒,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那小夥子眼睛裡,流露出崇拜的光芒,一臉興奮道:
“我一直在南夏那邊做生意,前幾日才回來的!要我說咱們陛下可真有魄力,說不定将來,還能打到南邊去呢!”
韓凜和秦川聽到這話俱是一愣,兩人皆不再動筷子,隻想聽周圍其他人怎麼說。
果然,那老者趕緊制止。
“哎,年輕人莫要亂說,打仗哪是這麼好玩的?”
但那小夥子絲毫不認為有什麼問題,很是有自己的一套。
“那也不能就這麼耗着啊?南北本來就是一家,要不是後來北邊亂了,那幫子貪生怕死的跑到南邊兒去,怎麼會有今日的兩方對立?害得咱們失了那片好地方!”
周圍幾個人一聽,這小夥子好像見過些世面,便都聚攏過去。
好奇道:“快說說,說說!南夏那地方,真有這麼好嗎?”
小夥子一看圍上來這麼多人,也有心要顯弄自己的見識。
就把一條腿往條凳上一擱,清了清嗓子說:
“豈止是好地方啊!那裡一年四季,有三季半都暖和和的!”
“地裡的糧食你根本不用愁,自己就一茬一茬地往外長,瓜果菜蔬也比咱們這邊兒多多了,離北夷那幫王八蛋又遠,不用總想着,是不是會有人來燒殺搶掠!”
“那照你這麼說,南夏豈不是個聚寶盆啦?”
老者動用着自己并不算豐富的想象,盡力地描繪着心中南夏的樣子。
小夥子擺了擺手。
“說聚寶盆倒不至于,自然條件比中州好确是事實。如果咱們陛下真能一統南北,那好日子才真叫在後頭呢!”
“嗐,隻要能讓家裡妻兒吃飽穿暖,爹娘碗裡能見着肉,管他娘的北夷還是南夏,隻要朝廷一句話,我就敢上去和他們拼命!”
從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皮襖壯漢,此刻慷慨激昂道。
之後,絡腮胡大哥也響應起來。
“就是!隻要這事兒真對咱們好,一條命怕什麼的!要真能打下來,咱們将來的子子孫孫,可就真是受益無窮了!”
韓凜再看向那些人,他們的表情中,都透露出一股豪情與憧憬。
沒有了先前閑散的連連稱是,而是各個表情莊重地,重重點着頭。
似乎在丈量着,此刻與那一天之間的距離。
“真想活着見到那一天啊……”
老者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用一句足以令所有人動容地感歎。
收結了這場,氣氛熱烈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