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他止住步子。
半環半掰地,按住女孩兒肩膀。
望向那雙,閃動着水珠的眼睛。
“我們還要一起看着據兒長大,看着他習武修文,看着他娶妾生子呢!到時候,孫子孫女們鬧哄哄的,難道都讓我一個人管啊?”
吳煜語氣很輕快,心裡卻比熬煮過的藥還澀。
泛着光的淚水,滑過巫馬澄面頰,留下道不算飽滿的弧線。
吳煜的心,更疼了。
曾經嬌豔似鮮花、溫潤如滿月的女孩兒。
短短幾年,竟變得如此憂愁瘦弱。
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對面的巫馬澄,讀懂了他眼裡的疼惜。
趕緊擡手抹了兩把臉,換上個還算好看的笑容。
“嗯!據兒這麼努力、這麼勇敢,我這個做娘的,自然不能讓他洩氣!我會養好身子,為了據兒,更為了你!”
原本并不做他想的吳煜聽到這話,簡直感激到想求神拜佛。
他顫抖着一把摟過女孩兒,将無聲地抽泣埋進對方耳畔。
“就是這樣……就是要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是要這樣永遠在一起……”
誰知,一聲比眼淚滴落還清脆的笑,吹進吳煜衣襟。
他想起來了,那是澄兒以前的笑——
那個明豔活潑、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回來了!
震驚的喜悅化作滔天巨浪,沖擊着四肢百骸,連聲音都戰栗了。
“怎、怎麼了……我說的有、有這麼好笑、笑嗎……”
“當然有啊!”巫馬澄此時倒淡定許多。
她擡眼偷偷瞄了吳煜一下,又迅速把頭埋回對方胸膛。
又喜又羞道:“據兒總吵着想要弟弟妹妹,怎麼到你這兒,就隻剩一家三口啦?”
女孩兒講得其實很小聲,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可落在吳煜耳朵裡,卻比什麼天籁仙樂都要動聽。
他知道,這是澄兒在向自己表明決心——
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吳煜緊緊抱住對方,緊到連心髒都快要擠出來。
“不是三口!不是三口!”
“以後啊,我們據兒會有數不清的弟弟妹妹!弟弟妹妹還會再有弟弟妹妹,好不好?”
“哎,你……”根本來不及管,湧到嘴邊的咳嗽。
隻見巫馬澄攜了粉拳,就打在吳煜身上。
邊打邊來回搖晃着。
“壞死了!壞死了!壞死了!”
吳煜當然是任由她打。
甚至還怕女孩子家,力氣小、不過瘾。
自己又揮拳朝胸口補了幾下,連連告饒道:“你這可冤枉死我了,明明是據兒的主意!”
話語裡,聽不出一絲埋怨之意,隻有欣喜若狂的感激。
再次提起據兒,巫馬澄趕忙住了手。
旋即與吳煜分開些距離。
理了理衣衫道:“咱們快去看據兒吧?再晚了,我怕驚着他!”
“好!”吳煜複攜過女孩的手。
兩人一起,朝長亭殿方向走去。
心跳正借由指尖,隐秘而躁動地傳遞着,像極了無處無在的嘹亮蟬鳴。
又走了一會兒,長亭殿才算到了。
這一帶顯然要安靜許多,不僅沒有蟄聲,就連水流聲或枝葉聲都沒有。
好似被扣上了一層透明罩子,是難得的安樂與靜谧。
吳煜和巫馬澄亦不自覺放輕腳步。
更是揮揮手免了殿外内監請安,徑直朝據兒安歇的偏殿去了。
随侍嬷嬷們聽到開門聲,還以為是梨蕊替皇後娘娘來詢問太子情況。
絲毫不敢怠慢地,就迎了上去。
卻見陛下親自攜了娘娘而來,驚得兩腿一軟,直直跪倒在地。
“不必拘禮了,都起來吧。”吳煜盡可能把聲音壓得很低。
“朕與皇後想來看看孩子,沒提前着人通傳,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敢!不敢!”一屋裡四個嬷嬷齊齊俯首回話,竟不見半分擾動聒噪,
足見皆是細心的人。
吳煜心下滿意,立即賞了這幾位不少銀錢。
謝絕了奉茶好意後,帝後兩人由趙嬷嬷領着,來到據兒安睡的寝殿。
門内門外兩道細紗簾,不僅隔絕蚊蟲,也最大限度降低了噪音。
不得不說,真真是用心!
掀起第一道紗簾前,趙嬷嬷先行了個禮。
随後叮囑道:“陛下、皇後娘娘,這些日子以來,太子殿下睡得十分安穩,皆因孫禦醫建議,晚間時分要避光消聲。是以,奴才們平日裡都輕手輕腳,您二位一會兒進去,請務必多加注意。”
“嬷嬷放心,我們不會吵醒據兒的。”
看長亭殿上下人等對據兒如此關心,巫馬澄鼻尖一熱。
拉着趙嬷嬷接連道謝,手心兒都出汗了。
推掉多給出的賞賜後,趙嬷嬷撩起簾子輕手輕腳開了門。
動作一看就是駕輕就熟,一點兒聲響都沒弄出來。
随侍在屋中的兩位嬷嬷,見帝後攜手而來,匆匆請過安後,便退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