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間内,頓時隻剩這一家三口。
巫馬澄将呼吸聲放到最低,快走幾步來到床榻邊緣。
但見精心布置過的床帳内,自己的據兒正安穩睡着。
小嘴巴朝前嘟着,發出均勻深長的鼾聲。
小手握成拳頭舉在腦袋兩側,很是憨态可掬。
一張白嫩小臉兒,透着健康的紅潤。
雖不似其他孩童那麼肉乎乎的,可總比之前在病中時,要好上太多太多。
吳煜聽見女孩兒的笑聲,夾雜着點兒水花漾開的輕響,又柔又軟。
接着巫馬澄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
擦掉了孩子結在鼻翼旁的細小汗珠。
“你看,他睡得多香甜、多舒服!”
吳煜走過去,從後面扶着女孩兒肩膀,将聲音環在兩人之間。
巫馬澄收回帕子,把手搭在吳煜手上。
安心地向後靠去。
“嗯,看着他一點點好起來,我真是高興……”說着,便又想掉淚。
隻得一轉腦袋,把臉埋進吳煜臂彎裡。
“你看我們的孩子這麼努力、這麼懂事,你忍心不陪着他嗎?”
吳煜撫摸着女孩兒發絲,一字一字動情說道。
“你……别再說了……”巫馬澄抓緊吳煜衣袖,把臉埋得更深了。
潮熱的抽泣撲出來,是愧悔,更是難為情。
隻是這一次,吳煜沒有選擇讓着她。
而是換上副近乎懇求的口吻,繼續道。
“所以啊……澄兒,别丢下我、别推開我……我和據兒,都不能沒有你啊……”
淚水替代了言語,在兩人心間默默流轉着。
吳煜緊緊擁住了巫馬澄,仿佛擁住了整個世界。
等他們從房間裡出來時,月亮已經很高了。
跳出之前籠在周圍的薄霧,散發出柔和清亮的光。
照得地面,也似鋪上了一層銀色軟紗。
“咱們去荷塘邊走走吧,我還不想睡。”
女孩嬌柔提議着,如夜莺般悅耳動聽。
吳煜估算了下時辰,轉而綻開個笑,答允道:“好,我們去看花!”
這一笑,令巫馬澄有些恍惚。
不禁想起年少時,兩人第一次相見的樣子。
那一天,記憶中的“大哥哥”也是這麼陪着自己。
走到伯父家魚塘邊,說是要表演一下他捉魚的拿手好戲。
接下來一個時辰,自己的驚呼與歡笑,就在其接連不斷的賣乖耍寶中,沒有一刻停下。
女孩一邊回想着,一邊伸出手去。
以食指指腹補全了月亮,那殘缺的一角。
笑着說:“還記得嗎?我們初見那天,正好是十五。”
“怎麼能忘啊?”吳煜沒有任何遲疑就接了下去。
但他沒有告訴女孩,當天夜裡在自己夢中,女孩明媚的笑臉比月亮還要圓。
“看!是魚!紅色的魚!”巫馬澄收回舉着的手。
不待吳煜反應過來,就将目光移到了荷塘上。
指着遠處,一條悠哉悠哉的胖鯉魚,開心地叫起來。
“嗯,好大一條啊!比我那天抓住的都大!”吳煜緊跟着轉移了話題。
畢竟,隻要女孩高興,聊什麼他都願意。
巫馬澄的手一會兒搭在石欄上,一會兒又到處指來指去。
好像這些景色,她之前從沒見過似的。
吳煜看着女孩因興奮而脹紅的側臉,心裡又泛起溫柔的疼。
是啊,一入冬據兒就病了。
斷斷續續,綿延到初夏。
澄兒哪還有心思,往窗外看一眼呢?
加之不得不操持的國喪,把她整個人都熬幹了。
“幸好……幸好……據兒挺過了這一遭……”
“來日方長!等她把身子調理好,一家人定會順遂安樂、美滿幸福!”
吳煜默默念着,将朝政上所有煩惱暫時擱置。
安心陪着女孩,共賞這錦鯉戲水、月下青蓮……
當他将巫馬澄送回宮裡的時候,梨蕊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依着規矩,國孝期間,天子不得在後宮留宿。
是而梨蕊一早便做好了準備。
沏上了安神茶,又備下了擦身的水。
好讓巫馬澄一回來,就能安心歇息。
出現在前方的低微笑聲,令梨蕊驚喜。
她聽得出,這是自家娘娘的笑。
不,不應該這麼說。
應該說,這是自家“小姐”的笑!
是的,在消失了那麼久之後,這熟悉的笑聲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