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叔寇嬸,過年好啊!我們哥倆看您來啦!”
寇恂迎着響亮堪比吆喝的動靜,從夥房裡快步走出。
當頭便撞上兩個,長相一模一樣,身量如出一轍的年輕漢子。
他們一左一右,分立門邊。
一個手裡拎着幾包點心,一個手裡提着酒和茶葉。
那笑容啊,簡直能把枝頭的花兒催開。
一見寇恂來了,齊齊樂道:“恂兄,過年好啊!”
語氣裡,帶着種自小相伴長大,相識多年的親厚熱絡。
這邊兒還沒來得及答話,吳奎忙又跟上一句。
“嫂子跟大侄子都好吧?”
“都好!都好!”寇恂面龐,亦被這倆迎日登門的喜慶人,撞了個四敞大開。
皓白貝齒逆着光,仍可見熠熠生輝。
“是吳家倆孩子來了嗎?快讓他們進來吧,外頭怪冷的!”
寇母耳朵一向不大好使。
今日卻像蒙赦天恩般,将屋外聲音聽了個清清楚楚。
說起話來也利索,樂呵着叫人快些進來烤火。
不用寇恂往裡面讓,吳漢就先一步走到廊下。
朗聲向着堂屋内回禀:“哎,嬸子,大吳和小吳給您老拜年來啦!”
呼叫聲漂亮清亮,比喜鵲還招人喜歡。
寇恂怕兩人拿着東西多有不便,趕緊上前打起棉簾。
從旁催促道:“快進去吧,老人家正等着呢!”
一進堂屋,果然比外面親香暖和多了。
炭盆子一邊兒三個這麼燒着,房間裡還供着時令鮮花。
真是隻覺芬芳舒泰,半點兒煙焦氣不聞。
吳家哥倆甫一踏入,笑臉兒竟又往上拔了兩分。
一左一右點頭哈腰,隻比年畫上抱魚的娃娃還喜氣。
不等堂上老人家看清,擱下東西撩袍便拜。
一面拱手磕頭,一面振振有詞道:“吳漢吳奎,拜兩位老壽星!”
“恭祝二位,龍馬精神、長命百歲!笑口常開、萬事如意!”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在一句句喜慶吉祥、此起彼伏的祝頌聲裡,堂上二老早已笑得皺紋都深了。
白發白須,随着點頭頻率不停抖動。
宛若兩堆,浮在空中的雪團。
寇母一邊樂,一邊撐着桌子站起身。
走到堂下跪着的,兩個小輩身邊。
一手拉一手托道:“快起來,快起來,好好烤烤火!”
吳家哥倆哪敢真叫老人攙扶,忙不疊從地上彈起。
反手扶住老太太,重新讓回座上。
别看寇家二老上了年歲,這倔脾氣啊,卻是打年輕就不曾改過。
不但寇母不依,執意讓兩兄弟先坐。
寇父亦慢悠悠從椅子上下來,給他哥倆抓幹果吃。
“行啦,行啦,你倆快别讓了,好生坐着吧!”
雀躍的小小風波,最終還是在寇恂勸說下,宣告平息。
吳漢吳奎道過謝後,也不再推辭。
大喇喇往椅上一坐,就像回了自己家似的。
“哎,這就對喽!”寇母笑容很是慈愛。
看着倆大小夥子,跟瞧自己兒子孫子是一樣的。
從寇父手裡,接過滿滿一把長生果後。
老人家蒼老而拖沓的嗓音響了起來。
宛若戲台上故意拉長的唱腔,隻是不如人家洪亮。
“你們父母都好啊?前些日子我碰上你們爹爹,說是家裡那盆北陸蘭不大好,進了臘月門還不見開花。這會子怎麼樣了?”
吳漢手裡剝着長生果,不笑不說話。
一開口呢,還帶着點兒拐腔拐調的架勢。
一聽就是哄老人家開心。
“哎,回您老兒的話——一個過了小年兒啊,那北陸蘭就全開喽!嘿,比去歲開得更多更大不說,也更香了!”
“好好好!”老人一連三個好字。
令額上并排開墾的幾道溝壑,又往裡陷了些。
看着更和藹慈祥了。
“開了好!開了就好啊!”寇父捋着胡須,顫巍巍走回堂上座位。
轉過身時,那雙眯縫的笑眼,猶自往外冒着喜氣。
寇母在旁卻有些不樂意了。
指着自己老頭兒埋怨道:“人家孩子特意來給咱拜年,念些開花不開花的事兒幹啥?”
說着,拿手一指側邊位置。
“你看尤其是大吳,跟咱恂兒一塊兒在軍中當差,難得回來一趟!一回來就惦記着往這裡跑,心意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