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口齒還算清晰,語速也快得多。
隻聽這幾句,便知年輕時定是個十裡八鄉,皆聞名的響快人。
隻沒成想,叫她用手指着的小夥子,一下不好意思起來。
摸着後腦勺道:“嬸子,我是小吳!我哥大吳,坐在對面呐!”
“喲,你瞧嬸子這眼……”寇母趕忙笑着轉向對面。
和和氣氣道:“人老啦,啥啥也不中用啦!你哥倆,可别見怪啊!”
還是吳奎反應快,一聲“嬸子”叫得人心花怒放。
“這是說哪裡話?要不是聽嬸子誇我哥辛苦、難得,我也就認下了!這不是軍功不可冒領,小的才鬥膽回禀老壽星!”
兩三句話,惹來滿堂大笑。
不僅寇父寇母喜得合不攏嘴,就連寇恂也樂得上氣不接下氣。
隻用手點着吳奎,像是在說“真是服了你了”。
“哎呀呀,要不怎麼老話講,還是買賣人會說話啊!”
寇父勉強調順氣息,看向吳家兄弟眼裡,透出股望子成龍的自豪驕傲。
沒錯,吳漢吳奎兩兄弟是雙胞胎。
從一落生,長得就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不僅如此,稍大點兒以後,二人行走坐卧、待人接物仍是如出一轍。
兄弟倆五歲生辰那年,為保家宅平安、子孫康健,吳家父母專門去了趟清明觀。
求了那兒據說是最靈的護身符,要兩人時時佩在身上。
一方面呢,是為人父母良苦用心。
另一方面呢,是方便不熟悉哥倆的人,通過護身符顔色,區分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兄弟倆會一直相像着長大。
直到一起接手,家裡從祖輩傳下的小店鋪。
可沒成想兩人長到八歲上下,性格與行為上的差異,愈發凸顯出來。
即便常常弄錯之人,也無需借用護身符,來辨别二人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佩黃色護身符那個,是吳家老大吳漢。
喜好舞刀弄棒,對軍人俠客很是癡迷。
早早便立下志向,從軍衛國。
而那個戴紅色護身符的,吳家老二吳奎呢?
喜歡扒拉算盤珠子。
字兒還認不全呢,就天天抱着家裡陳年賬本研究。
還真别說,什麼賬到了這孩子眼裡啊,那可真是過目不忘。
往往家裡人還沒找出對應賬冊,這邊便把林林總總彙報完了。
一看就是個天生買賣人。
且别看吳家三代,經營皆是小本買賣。
論思想上的包容程度,可是連些大家子都比不上。
等哥倆到了年歲,其父專門找兩人深談了一次。
緊接着第二天,老大吳漢與隔壁寇恂一起入軍營。
老二吳奎,也當上了小鋪子裡的新掌櫃。
每每有人問起這樁安排,吳父隻是笑笑說。
“哎,孩子喜歡什麼,就放手讓他們去做!賠了賺了什麼要緊!”
正是這個時期,吳奎除了要幫自家爹娘,照看鋪子和家裡。
還主動擔負起,照顧隔壁寇父寇母的責任。
每有個修修補補、擔擔擡擡的活兒,不用人叫自己就麻溜過去了。
兩家幾十年老街坊,愈發親密起來。
陪着兩位老人唠了會子家常,吳漢似突然想起一事。
緊趕慢趕結束了眼前話題。忽而正色道。
“叔、嬸子,開春後我與恂兄出門辦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您家裡要有個什麼事,就全交代給吳奎,他一準兒給您安排得明明白白。”
吳奎聽哥哥那邊說起自己,剛要擡手下保。
卻不料,迎面撞上寇母焦急疑惑。
“啊?恂、恂兒,你年後要出遠門啊?怎、怎麼沒聽你提過呢?”
邊說邊顫抖着雙手,去夠立在身側的兒子。
兄弟倆這才接收到,寇恂遞來的眼色。
原來對方,根本沒和家裡提這茬!
想想也是啊,寇父寇母年紀都大了,怎經得住日日憂心、夜夜惦記?
可說出去的話進了别人耳朵,如何能收得回來。
吳漢滿臉愧疚之色,看向寇恂與堂上二老。
不知該說些什麼圓場。
好在寇恂早有準備,緊緊握住寇母伸過來的手,蹲下身望着對方。
用大而慢的聲量向老人解釋。
“沒有,娘,您放心吧!開了春,軍中是有任務,不過全營一起外出操練。地點在遠離進城的北面駐地,當然不好回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娘,就放心了……”寇母總算不再顫抖。
她并非阻攔兒子為國盡忠,隻是忽然來一下子,心裡頭不是滋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