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趕到衛信苑時,由于在城郊耽擱太久,照理說已過了集結訓練時辰。
可空氣中彌漫的塵土,和不絕于耳的隐隐呼喝,又都在向他們昭示着——
演練還在繼續!
為不打擾衆人鬥志昂揚的狀态,秦川特意帶韓凜從衛信苑外圍,繞到位于西南邊的草場上。
此刻,那裡正集結着飛騎營全體将士。
包括跟自己一起深入北夷、直插大漠的首批功臣。
更包括年後剛剛擴編、滿懷期待與向往的士兵。
加在一起,足有近萬之衆。
真可謂旌旗蔽日、扯地連天。
鷹嘯劃破長空。
卻沒能為這鐵一般冷寂肅穆的軍陣,帶去哪怕半分生機。
韓凜眺望着。
他能看清将士們甲胄上反出的亮光,也能看清風穿過旗幟時掀起的波浪。
唯獨瞧不見,人或馬挪動的迹象。
整個隊伍,如同壓在衛信苑中的巨大鉛塊。
沉重、堅實、密不透風。
無從形容的壓迫感,讓人除了莊重就是疑惑。
如果說首批飛騎營元老做到這般程度,韓凜倒是毫不意外。
可這下面,大多是剛加入不滿兩月的新兵,竟也如此肅立嚴整。
足見秦川平日訓練,要求之嚴苛艱苦。
嘹亮的号角聲随之響起。
顯然是下一輪演練,即将開始的前兆。
接着緊密急促的鼓點,循着風聲迅速向四周擴散開去。
軍陣亦跟着移動起來。
僅僅一個眨眼功夫,韓凜就看到先頭部隊一馬當先,沖将到衛信苑西面。
緊随其後的大規模軍陣,則在新一輪鼓點指引下,快速切成兩撥,分左右向前包抄。
贊歎言語還未出口,就又是一陣變奏鼓點。
比前番更急更響,聽起來也更加複雜。
說時遲那時快,朝西南方向一路狂奔的沖鋒隊聽見鼓聲,竟無半分耽擱速速撥轉馬頭。
轉瞬間,後軍變為前軍。
又馬不停蹄,向着來時方向沖将下去。
而那裡,同步接收到号令的兩撥隊伍,正飛速變換着隊形。
以交叉行進的方式,換防左右。
一時間,衛信苑上旌旗獵獵,馬蹄聲撼天動地。
令韓凜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秦川明白對方在緊張什麼,卻全然不以為意。
隻閑閑抱起肩膀站定,似對下頭衆人頗有信心。
是啊,如此複雜的變陣練習,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互相踩踏的混亂局面。
到時候,别說訓練效果了。
能不能保證人和馬的安全都難說。
可若隻想着全軍周全,又勢必會拖慢隊伍節奏,錯失良機。
真真是前後為難,無法可解。
韓凜顧不上去看秦川臉色。
一雙腳向前用力踮着,實在為飛騎營撚了一把汗。
然而,更加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了——
先頭部隊,并沒有因遷放慢步伐。
反倒借着地形優勢,更加猛烈地沖鋒下去。
兩撥變陣行進的隊伍呢?
亦像什麼都沒覺察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右換向。
整齊的,好似直接用刀裁開一樣。
與此同時,中間沖刺的先鋒隊,也重新抵達了起點。
速度甚至比奔向終點時,還要快上許多。
期間别說踩踏磕碰了,便是旗幟矛槊都沒有掉下一個。
簡直蔚為奇觀!
“漂亮!”
擊節聲夾帶着狂放口哨,爆發在秦川耳邊。
可跟遠處調整隊形的号角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意思。
他一邊抱着肩膀,一邊看着興奮到打轉兒的韓凜。
斜斜笑道:“怎麼樣?新擴編的飛騎營,沒讓官人失望吧?”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韓凜将手舉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揮舞着。
“短短兩月不到,就能有如此成效!真是,真是奇迹!”
“離真正想要的效果,還差得遠。”
誰知聽到這麼大一個誇獎的秦川,并沒有跟着韓凜一塊兒高興。
反而平靜下面色,緩緩道。
“什麼?”對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恍然望着秦川,覺得對方越來越像老師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自己的傻小子、自己的少年郎,已徹底長成了令人望之生畏的統帥将領。
離心中那個目标、那個榜樣越來越近。
直到某天與之融為一體,成為新的秦氏忠烈、朝堂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