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幸虧您老經驗多,一早遮好了貨物!”
那小夥子收回目光,看向對面老人。
繼續道,“這人淋着不礙事兒!要是傷了貨,這一路可就難喽!”
“胡說什麼!前兩天就咳嗽着,還不快把頭擦幹,換身幹爽衣服去!”
誰知老者不僅沒接下奉承,反倒因其莽撞發了火。
交代幾句後,便又冒雨出了店門,幫其餘人安頓貨物去了。
那小夥子呢,倒也不惱。
隻笑着撣撣頭,雨珠立刻四散而下。
有些落在地上,有些徑直沒入早已濕透的衣衫。
這看似不起眼的三言兩語,倒叫賈複和吳漢激動起來。
想着運氣是真不錯!
剛一出門,就遇見了前往雲溪的商隊。
心中不免,感激起這場雨來。
“不忙,先看看再說。”
蕭路倒了杯茶,低聲安撫着目光灼灼的二人。
他當然知道,此機會千載難逢。
若能從一開始,找準人手、結伴同行。
漫漫長途培養起的信任與默契,必将更利于計劃落實。
可凡事都講究個火候。
過于冒進,隻會令人生出戒備之心。
不僅不能解決問題,還會引來新麻煩。
謹慎——從來都是,成大事者的必備品質。
人命關天,千萬馬虎不得。
一刻鐘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
将本就不算明亮的大堂,更壓得黑了幾分。
燈光跳躍在桌上,就着無處不在的水汽,有氣無力晃着。
為避雨而早早下榻的各路商隊,陸續從樓上下來。
彼此呼朋引伴、稱兄道弟。
瞬間就将大堂,擠了個人滿為患、水洩不通。
等先前那位老者,帶着人馬再回來時,廳中早已沒了合适位置。
頭裡那年輕後生拼了命,也隻搶到一張空桌。
将将夠安頓底下那些人。
見此情形,蕭路向寇恂試了個眼色。
後者立馬會意,揚聲呼喚那父子二人。
“老人家,這裡還有條長凳!若不嫌棄,您就跟我們坐一桌吧!”
邊說還邊把凳子往外扯了扯,俨然一副做慣這事兒的樣子。
老漢聞聽此言,眯着眼朝蕭路那桌看去。
仔細端詳了半天,隻覺這隊人手真是少得可憐。
當家的斯斯文文,舉手投足間總能見些書卷氣。
身旁跟着的四個,倒結實能幹。
可怎麼瞅着,跟别家夥計不太一樣。
好像……好像當過兵似的……
眼見進門躲雨的人還在增進,老漢實在不便多想。
攜着兒子道過謝,跟蕭路他們坐到了一張桌上。
年輕人嘛,自然心直口快。
尤其見對方桌上,還有倆跟自己年歲相仿的夥計,就更開心了。
是而等飯間隙,他一面踩着撐楂,一面将胳膊擔在桌面上。
大喇喇問道:“幾位也是生意人?怎麼瞅着人丁不旺啊!”
真是,盼什麼來什麼!
此刻蕭路,還就怕對方沒有好奇心。
隻聽其清爽一笑,旋即做出副為難又坦誠的表情。
抿了口茶後,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哎,茫茫人海相逢即是有緣……如此,陸笙也不瞞二位。”
甫一開口,更加坐實了老人心中猜測——
此人,不是尋常商人!
“我們陸家世代經商,足迹踏遍北夷南夏,不管是朔楊茂豫,還是柳堤花津,就沒有到不了的地方。”
隻此一句,就先把家世來曆立住了。
“傳到我們哥仨這一輩兒上,陸家生意已頗具規模。”
“奈何陸笙早年醉心詩書,尋了個鄉野教書的差事,就離了家……”
蕭路又笑一下,似是在感慨自己入戲之深。
“要不是近二年間,老爺子身體不大好,執意将我喚回共掌家業。晚輩還真不願涉足紛争,幹這迎來送往的營生。”
他語調不緊不慢,音量不高不低。
讓人聽着隻覺醉心舒意。
不僅迅速拉進了彼此距離,還巧妙解釋了這通身書卷氣質。
“哦,怪不得——”
恰到好處的停頓,給了老漢足夠思考時間。
亦将其埋進嗓子眼的話,釣了出來。
“我打眼一看呐,就覺得你們不一般!原是家學深厚、由來已久,難怪難怪!”
小夥子吃驚地望向自己老爹。
想是奇怪這半文半白的詞兒,平日裡都擱哪兒裝着呢?
大餅幹糧随着熱菜,陸續走上來。